霍臨風初入風月場,扮作無情客,哪懂恁多?聞言久久不答,耳後模糊發燙。嬤子經曆老道,靠近小聲問:“公子,莫非您想要小倌兒?”
婢子叫得急,容端雨卻沉穩,憑欄低望,一眼瞥見被簇擁的霍臨風。
嬤子考慮半晌,在坐這麼多人瞧著,朝暮樓怎能失了信譽。“去,”她捋一捋胸脯,攢足勢頭,“請花魁端雨女人!”
樓中靡靡,樓外豔豔。
霍臨風一時恍然,聲色犬馬中,媚眼拋飛,軟玉近身,短短幾步便感染渾身脂粉香。他落座四顧,圍廊擠滿了人,酒醉擲花的,扭捏搖扇的,到處風情。
這話辱人又挑釁,可引誘也極大。管事的嬤子趕來獻媚:“公子莫惱,朝暮樓如果冇斑斕姐兒,那江南哪另有美人?”說罷拍鼓掌,“喚寶蘿女人。”
四樓花窗,容落雲窩在榻上又造一夢,手臂搭著窗沿兒,叫風吹拂了廣袖。
容落雲接過,朝廷調派的官員到了,展開一看:“霍臨風?”他頗感不測,堂堂定北侯之子,傳聞又立軍功,竟調派到西乾嶺來。
那是何人?
莫非,那人真是容落雲?
問話的女子乃朝暮樓花魁,容端雨,床邊安坐的便是不凡宮二宮主,容落雲。
躂躂的,不遠處一隊弟子巡值而來,霍臨傳聞聲翻至後山分開。冷桑山孤寒透黑,略不留意便會磕絆,他卻念念不忘地又將前情續上。
他頓覺索然,問:“幾時了?”
是他?!
將近醜時的河邊,朝暮樓亮比白天,敞著門庭,恩客如潮妾如舟。趕巧,店家說的歌舞日子恰是徹夜,裡頭豔唱無絕,舞娘擺了半宿纖腰。
容端雨又問:“要不要再探詳情?”
四樓一隅,容落雲在喧嘩中做了場夢,忽一溫馨,他卻陡地醒來。
霍臨風怔怔,將四千兩一推:“花魁特長的便好。”
這是間上房,開著花窗,挽著竹簾,一道月白身影掠入房中。他悄悄落地,熟門熟路地取了引火奴,踱至榻邊將一架三彩燈點上。
杏酪食儘,他抿抿嘴。容端雨嫌道:“又不是無人管的伶仃漢,帕子繡了好些,還不拿來擦擦?”
容落雲衣不解帶地合住眼,明顯是個惡名在外的狂徒,卻側身伸直作小兒態。
外頭聲色惑人,他悄悄的,像來錯處所。一陣蓮步忽至,藕臂排闥,暴露張禍國的臉來:“落雲,何時到的?”
霍臨風又斟一盅,不知容端雨為何唱一曲祭歌。仰頸喝酒,驀地瞥見四樓的身影,月白衣袍,隻不過摘了銀絲冠。
一波波人潮澎湃,弱冠之年到耄耋老翁,全撲來吹一把廣袖香風。鶯啼燕叫,犄角旮旯都酸人耳朵,不過,獨獨四樓一隅有些寥寂。
容落雲說:“不必,等他走頓時任,到時長安的切當動靜也就送來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縱使霍臨風短長,也是孤掌難鳴。
他倦了,燃儘紙條,漱口摘冠,散下三千青絲躺入床中。容端雨為他搭好絲被,又摸了摸他的臉頰:“睡罷,要熱烈一宿呢,有事再喚你。”
容落雲從袖中取出一塊,對付地在唇上一沾,很捨不得。容端雨發笑,蔥赤手指探出一張信條。
恩客的?女人的?
仍立樹間,古樸的彆苑未移分毫,可霍臨風已落空探查心機。他被攪結局,被掃了興,被那鬼怪謫仙似的人物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