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懷恪眼中笑意趨深，似說“你少來這套”。將食盒下一層翻開，裡頭另有一碟蜜食，他挖苦道：“這糖饊還好甜呢。”

話音未落，段懷恪已然掠出，半晌將黑影追上。這纔看清並非賊人，而是兩名宮中弟子，皆穿黑衣，各自懷揣一刀紙花。他問：“夜深何事？”

擒龍陣擺了整整八日，不凡宮正門後、東西牆內，各有一隊弟子巡值。背景的火線則虛著，容落雲的彆苑在那兒，他親身坐鎮。

遠方似有陸準呼喊，追來不定要膠葛多久。容落雲道：“我同去。”說罷登車，行動急了些，一甩廣袖撲過霍臨風的臉頰。這還不算，又拍人家的寬肩，催促快走。

那語氣如泣如訴，任誰聽罷都會心軟，容落雲卻非常人，扯談道：“乾合蛇刑，大禍將至。避災出亡，順守斯吉。”他歎一聲，攬住陸準的肩，“老三，自你劫殺驍衛軍開端，禍端已起。環環相扣生長至今，你要乖乖的才氣避開。”

霍臨風俄然問：“四宮主，我大你九歲，你彷彿卻很樂意與我玩兒？”

顛簸林中路，古井無波的兩雙眼。

巨石上，木桶空空，容落雲抱著竹竿垂著頭，頭頂葉密，裂縫中漏下點點光斑掉他身上。湖水晶光瀲灩，他晶晶亮地小寐，遊魚都不捨得咬鉤擾他的清夢。

昂首持續，他看盤默唸：蓬值辰時，西北樹倒鳥散……盤虎入洞。

“杜仲！”刁玉良喊，“下來呀！”

容落雲叮嚀：“把木桶都搬下來。”

“宮主？”霍臨風喚道，“宮主？！”

容落雲噎住，心中暗罵一句難纏，然後佯裝承諾：“你在門外等我，排完這一局我便陪你去。”說罷，陸準乖乖地關門等候，聽動靜，還在外廳扒拉他的果子吃。

可遊魚捨不得，有人捨得。

徐正乃不凡宮一等大弟子，客歲這時走的，朝暮晨昏竟已一年。容落雲追來，心中瞭然，他叮嚀：“去罷，替我與大宮主上柱香。”

但報酬財死，甚麼災害能比窮災更痛苦？他反摟住容落雲，說：“二哥，我伶仃一人的確不當，若你陪我豈不是十拿九穩？”

“籲！”霍臨風一驚，猛拽韁繩吃緊停下，惹得刁玉良撲出車輿。“二哥？”刁玉良看清，迫不及待地邀功，“我們去捉魚，給你捉紅鯉！”

霍臨風未曾見如此景觀，定神四顧，無儘貪看。忽地肩頭一麻，竹竿正戳在他的穴位處，轉頭一瞧又是容落雲行凶。

陸準一臉倉惶，沉默半晌道：“二哥，你說得定不會錯。”

……哀切得叫人肉痛。

未設廳門，簷下圍廊連著廳堂，三兩蒲團擱著，另有一張小毯。

霍臨風脫口而出：“我又不是玉女嬌娘，宮主當然不肯了。”說完方覺貶意太重，再看容落雲，對方眸光微寒眉微蹙，又嗔又嫌地睨了他一眼。

霍臨風心跳一停，那柔嫩的嘴唇貼在他耳畔，一遍遍反覆——“不要殺我。”

霍臨風的鐵臂鉗著細腰，另一手重拍容落雲的臉頰，冇法，托住容落雲的後頸一點點揉捏。怪他失了分寸，他道：“是我不好——”

湖水深難觸底，愈遊愈冷，近半柱香工夫才穿越至洞口。頃刻亮了，天藍水碧望不到頭，一團團紅鯉泛著光，如同吉祥。刁玉良說：“一人捉兩條，帶歸去給二哥。”

容落雲眼神渙散，碧水而出，眼眶卻紅十足的，受了冷，受了驚，與大殺四方時天翻地覆，彷彿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