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珠承諾著點了燈來,英嬤嬤扶著她去了。琳琅吃過飯回屋子裡,玉箸獨個坐在那邊檢點衣裳,琳琅上前去幫手。玉箸不由幽幽歎了一聲,說:“你既病著,就先去歇著吧。”琳琅道:“躺了半日了,這會子做點事也好。”玉箸說:“大家有大家的緣法,那也是強求不來的。”琳琅淺笑道:“姑姑如何如許說?”玉箸凝睇她半晌,她既生著病,未免神采之間帶著幾分蕉萃,烏亮的頭髮襯著那烏黑的臉,一雙眸子溫潤動聽。玉箸緩緩點一點頭,說:“你啊,生得好,可惜生得好錯了。”琳琅道:“姑姑明天是如何了,儘說些叫我摸不著腦筋的話。”玉箸道:“添上炭就去睡吧,天怪冷的,唉,立了春就好了。”
琳琅也覺著是凍著了,跟畫珠回到屋裡,坐在炭火旁暖了好一陣子,方感覺緩過來。畫珠先自睡了,不一會兒琳琅便聽她呼吸均停,顯是睡得熟了。火盆裡的炭火燃著,一芒一芒的紅星垂垂褪成灰燼。燈裡的油未幾了,火焰跳了一跳,琳琅拔下發間的簪子撥了撥燈芯,聽窗外風聲淒冷,那風是越刮越大了。她睡得不沉穩,半夢半醒之間,那風聲如同在耳畔,哭泣了一夜。
琳琅忙存候,英嬤嬤卻非常客氣,伸了手虛扶了一扶。待她抬起臉來,那英嬤嬤卻怔了一怔,方牽著她手,細細打量一番,問:“叫甚麼名字?”又問:“進宮幾年了?”
琳琅隻覺乏到了極處,不一會兒就昏昏沉甜睡著了。她人發著熱,恍恍忽惚卻像是聞聲鄙人雨,人垂垂醒來,才曉得是外間嘈嘈切切的發言聲。那聲音極低,她躺在炕上內心溫馨,隔了好久也才聞聲一句半句,像是玉箸在和誰說著話。她出了一身汗,人卻感覺鬆快些了。睜眼看時,本來已經差未幾是酉光陰景了。
玉箸忙對畫珠道:“英嬤嬤如許汲引你,你還不快給嬤嬤叩首。”畫珠趕緊磕下頭去,英嬤嬤忙伸手扶起,說:“事情還得稟過太後,請她白叟家決計呢,你慌著磕甚麼頭?等明兒得了準信兒,再謝我也不遲。”
琳琅神采恍忽,見她潷了藥出來,滿滿一大碗端過來,接過來隻見黑幽幽的藥汁子,嚥下去苦得透進五臟六腑。背裡卻有潤潤的汗意,額發汗濕了,膩在鬢畔,隻內心是空落落的。
琳琅一一答了,玉箸才問她:“好些了麼?如何起來了?”琳琅道:“難為姑姑惦記,不過是吹了風,受了些涼寒,這會子已經好多了。”玉箸就叫她:“去用飯吧,畫珠她們都去了呢。”
她這一病來勢既猛,纏綿半月,每日吃藥,卻並無多大轉機,那發熱不時不退,隻是昏昏沉沉。迷含混糊睡著,恍忽是十來歲那年抱病的時候,睜眼就瞧見窗上新糊的翠色窗紗。窗下是丫頭用銀吊子替她熬藥,一陣陣的藥香滿盈開來。窗外風吹過花影搖擺,梨花似雪,月色如水,映在窗紗之上,花枝橫斜,攲然生姿。聽那抄手遊廊上腳步聲漸近,熟諳而親熱。丫頭笑盈盈地說:“大爺來瞧女人了。”待要起來,他已伸出溫涼的一隻手來按在她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