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下的那名老者,灰髮灰須笑容可掬,穿一身邊沿粗糙捲曲的灰色布衣,腳下一雙沾了很多江泥的搭耳草鞋。但是,凡是稍有眼力的人都不會把他視作一個布衣家的老頭子。用先人的話來描述,麵前這位老者“將才文雄,凜然英風”。就算他站在一群比他高大健碩的人當中,就憑這卓爾不凡的氣度,必定鶴立雞群。
裴行儉和阿誰青年又規複了之前的姿式,一站一蹲溫馨的垂釣,如同江岸邊的兩尊石塑,與周遭的環境融作了渾然一體。
“不會,我隻會背誦。”妖兒搖了點頭,“我能夠背很多很多的書!”
妖兒戴著一頂很大的鬥笠像是一根筷子頂著一個茶碗,赤著一雙腳丫兒,左手提著鞋右手拎著一個小木筒走在薛紹的前麵,一蹦一跳,用她帶著幾分稚氣的潔淨嗓音吟誦著一首白居易的詩篇——“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妖兒抬手朝薛紹一指,“是神仙哥哥教我的!”
“哈哈,真的嗎?”裴行儉再度大笑,笑聲開朗又蒼勁,“小女人,你是那裡人哪?”
這很諷刺,也很無法。
透過迷濛的細雨,薛紹看到石橋絕頂的前端與柳堤相接的拐角處,有兩個身影。一個魁偉而高大穿戴一身蓑衣站立著,打著一把傘;另一人身著灰色布衣蹲在傘下,身前有一根綠色的竹竿橫在水麵之上。
“我是嶽州人。”妖兒笑嘻嘻的道,“我們那邊有八百裡雲夢澤,內裡有好多好多的大魚!”
“哈哈哈!”裴行儉放聲的大笑,誇大的用力咬著糖吧唧作響,“好吃,好吃!”
妖兒提著褲管踩著稀泥玩到了裴行儉那邊,笑嘻嘻的看著裴行儉。
春雨迷濛有如妙筆,給芙蓉園的樓台宮厥塗上了一層好像淡墨的新色。曲江池水微波泛動似有清煙滿盈,堤岸上楊柳扶風形如才子漫舞。
“你吃了我的糖,要背書給我聽噢!”那一邊妖兒在說道。
“哦,那就難怪了。”裴行儉笑嗬嗬的點點頭,慈愛之情溢於言表,說道,“你剛纔吟的那首詩是在憶說江南嗎,很不錯嘛!”
他的氣質,讓薛紹感受似曾瞭解,讓他想起了之前在特種軍隊裡的戰友。
“老者,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外公!”妖兒咧著嘴兒笑道,“他就像你一樣的老,髯毛很長是灰紅色的,臉上的皮也都皺起來了,老是笑眯眯的模樣。”
活潑好動的妖兒明顯對垂釣提不起甚麼興趣,她玩了一陣蚯蚓就光著腳丫兒去江邊踩泥巴了。薛紹叮嚀幾聲讓她謹慎不要落水,妖兒咯吱吱的笑,一邊吟念著“日出江花紅勝火”,一邊朝裴行儉那邊玩了疇昔。
薛紹微然一笑,半吊子神棍總算乾了一件靠譜的事情,明天裴行儉還真的來這裡垂釣了。
薛紹打著傘漸漸的走過來,“妖兒,不得無禮。”
薛紹向來就沉得住氣,裴行儉明顯也是。
薛紹點頭笑了笑,我們老是長於閹割和忘記本身的傳統文明,同時又會把彆人從我們這裡學去的東西當作異域精萃來賞識。
聽著木屐的聲音,薛紹心中不由有點感慨。很多本來屬於大唐的東西,比如橫刀,和服,修建,筆墨,生魚片乃至三省六部的建製,包含這類人字木屐前後都傳到了日本被他們學習和仿照並無缺的儲存了下來。在我們中原的大地上卻反而少見,乃至被大多數的人忘記了。乃至於有人看到貼花鈿、點朱唇、穿木屐、梳仙髻的大唐仕女扮相,還覺得那是在仿照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