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酒盞，點頭道：“前年的除夕夜，允禎尋了這梅子酒來，我們三人爭著喝那一小壺酒，卻那裡夠分？允禎便發起行酒令，贏的人喝，誰料表哥一徑地耍賴……”我憶到溫馨處，不由悄悄淺笑，“耍賴便也罷了，喝光了酒後還與允禎辯論究竟是否真是三十年的陳釀，可把允禎氣得不輕。”

繡夜聞言，喜上眉梢，忙忙地將早膳一一擺在桌子上，倒是最後將一盅紫砂盅端湊到我跟前，笑道：“蜜斯您瞧，奴婢見蜜斯今兒夙起精力不是很好，特地給您做了長生果燉雞絲粥呢！”

進了房間，妝晨手腳敏捷地將屋內枕頭被褥全數換過，連紗帳及一應梳洗用品亦不例外。如此一來，房間雖還是粗陋，倒也潔淨溫馨。

未幾時已天明，妝晨與繡夜服侍我洗漱安妥，繡夜便忙忙地去廚房做我的早膳去了。妝晨去院裡取了昨夜雨疏風驟留下的無根水裝瓶，而後便為我打扮。

我心頭紛

妝晨又為我斟滿一盞，含了一絲淡淡的淺笑，“蜜斯好記性，奴婢卻記不清了呢。”

一番誠心言語，令我不由得心下打動，我悠悠道：“也便是你了，纔會與我說這些……”

“本來如此。”繡夜醍醐灌頂般猛點頭，“難怪蜜斯疇前與四王爺和六王爺喝酒，總要說出很多奴婢如何也整不明白的花樣來。”

“無妨。”我微一怔忡，但隨即擺擺手，自去取了酒盞。妝晨忙取塊軟布包裹住已然燙手的壺柄，將酒壺從熱水中提出，滿滿為我斟上了一盞。我將酒盞靠近嘴邊，先悄悄嗅了嗅，隻覺婢女撲鼻，再淺淺酌上一口，甘醇的酒香直沁入喉嚨。我心頭漸暖，舉盞道：“姑蘇鄧尉山的梅子酒，年份三十不足，初嘗香氣醉人，如踏雪尋梅，梅花吐蕊；複嘗心曠神怡，若梅心驚破，多少情義，儘在不言中。”

第八章 幾曾識兵戈（上）

繡夜撲哧一聲便笑了起來，“好蜜斯，您要喝便喝罷咧，卻非要整出點花樣來！”

“蜜斯前次順手畫作遠山黛，奴婢瞧著，卻覺著比昔日裡畫作柳葉眉彆有一番風味呢。”妝晨手執螺子黛，笑意盈盈，“本日還畫遠山黛可好？”

我微微一笑，伸手於他，他伸出一臂，我將手重扶住他手臂，一旁一個兵士忙跪在車轅旁，我踩住他背心，這才穩穩步下地去。站定罷，我收回擊，兩手交握垂在身前，我容色淡定，聲音卻帶著些許的戲謔，“本宮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大人七尺勇武男兒，為本宮打理寢室如何使得？亦實在於禮反麵。”而後，疏忽董致遠較著陰沉卻強行按捺住憤恚的神采，我回身舉步，進了院中，妝晨與繡夜忙忙地跟上我去了。

我有一刹時地失神，細心凝睇鏡中的本身，容色淡定，氣度高華卻不自矜，飛揚卻無有放肆，眉眼之間，與姨母的確很有相像。如許的神情，如許的我，模糊熟諳，又彷彿陌生。我悄悄開口：“我與姨娘乃血緣嫡親，端倪間有幾分類似亦屬平常，不敷為奇。”

我無法笑道：“如何會呢？你的技術，旁人亦是半分也比不去的，你們兩個少了任何一個，我都是要寢食難安的。”

“蜜斯真是美意腸呢。”妝晨笑道，“奴婢這就去。”

是夜無話。

我悄悄說罷，仰首一飲而儘。繡夜忙道：“蜜斯慢些飲，喝太急輕易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