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大震,仰首看向姨母,不由怔忡了起來。姨母……現在不過三十有三的年紀,可細心看去,卻驚覺她眉眼間已略有微皺。我想起爹爹曾奉告我,姨母十五歲進宮,迄今亦十八載,初入掖庭為秀士,恭肅謹慎,動有法度,不久便得聖寵,而後幾番升遷,終成周嬪,後又生下表哥允祺,天子歡樂之下,親封為頤妃。
“表哥不必為宓兒犯難,此事已成定局。”沉默的刹時,我寧神靜思,驀地心下安靜了。強忍著模糊的一絲來自於親情扯破的痛苦,悄悄開口,便若闡發旁人之事普透明智,“太後亦無可何如,表哥若此時去尋皇上言語此事,必遭皇上嫌棄,宓兒不但願表哥自毀出息。”
“水覆空翠色,花開冷紅顏。路人一何幸,相逢在其間。”未待我開口,允禎又接著唱道,並摘下襟上蓮花放入水中,信手一撥,那蓮花便跟著水浪的推送緩緩向我飄來。我心下歡樂,忙趴出舟外伸手撈取,不防身側
姨母眼睛一亮,正要開口,卻不防――
心頭難忍苦澀,為允禎,也為本身。但是我不忍怪責姨母,亦冇法怪責她。姨母在宮中這些年,表麵雖風景無窮,可從未有人細讀她內心的痛苦。從進宮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隻是姑蘇周家的幼女周萏,不再隻是我的姨母,更不再隻是允祺的母親!她是頤妃,是一手撫養兩位皇子的頤妃,是全權代理六宮事件、奉養太後的頤妃,她站在這個位置,天然要守住這個位置。她負擔著孃家一脈的運氣,天然要登上太後的位置,因為隻要做上太後,才氣真正地永保孃家一脈的安然、繁華。她並冇有錯。
愈思慮愈復甦,愈復甦愈冷涼。為何和親之事早已成說,我卻至今才知,可見便連爹爹亦是被蒙在鼓中。姨母為了表哥,抑或是為了本身作下長遠計,所謀者大,真堪用心良苦。
我一怔,瞪大了雙眼,“姨娘,您一早便已曉得宓兒被指和親?!”
允祺擊掌,“說的好。既如此,母妃何故將宓兒許給允禎以期擺脫和親之命,卻未曾想過兒臣呢?”
姨母神采略有愧色,但很快消逝,她鬆開我手,微微看了蔻兒一眼,蔻兒會心,當即打簾而出,在外殿守著,明顯姨娘接下來的說話非常私密,便是部下宮人也不能隨便聽了去。
允祺眉心微醞起一層薄怒,他悶聲道:“即便如此,總算是總角之交,便連話亦說不得了麼?”他頂撞了姨母,又轉頭看我,目光炯炯,令我心頭不安,隻聽他歎了口氣,“允禎許不了你的,一定我便許不了。”
“你――”姨母麵上驚奇之色一閃而過,很快答覆安靜,“你與宓兒年事太近,不若允禎合意。”她語音降落,“你莫要再行混鬨,不然即便你是本宮親子,本宮亦會懲罰於你。”
自我離宮回府至今已三日了,這三日裡我一向臥床不起,隻覺身子愈發懶怠,時有胸悶,姨母著了太醫來為我評脈,亦說不出以是,隻得按常例給我開了些理氣養內的藥方。期間宮裡倒是安靜,並無人上府提及和親之事,隻是爹爹的神采日漸凝重,想是曉得此過後,不捨我罷。
姨母朗聲道:“正因為如此,和親才更勢在必行。”她語氣疾厲,非常咬重那“勢”字。我心下頓時瞭然,但是瞭然後,更是沉沉的哀慟――本來我的平生,隻是用來換那不知多久的邊陲安寧。我的代價,原不過如此……微微低轉了臉去,我語氣淒楚:“和親……又能求得幾年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