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聽罷,心中一時憂喜交集,趕快起家,踟躇了半晌方纔走出殿外驅逐。晨光中,隻見太子高越單獨一人踩著滿地的梧桐葉大步走了過來,三載未見,還是那樣的氣度不凡,俊美無雙,她一時失神,隻得立於原地,待緩過神來卻見他已然走上前來,頓時心中驀地一慌,趕快拜道:
回宮數日,高越閉門不出,整天待在東寒宮大殿,或臨立窗前,揮筆作畫,或靜坐大殿,單獨操琴自娛,從宮外返來的他,少了居於故鄉鄉野間時的繁忙,也逐步規複了久居深宮時的閒情高雅,隻是現時的他,作畫操琴之時,雖眉宇極其舒淡,一如平常,可他那垂首低眉之間,卻彷彿透側重重苦衷。
“水寒!”聽了此話,高越低斥,他瞧著她那含淚的眼眸,頓了很久,方纔沉聲訓道:“疇前你是中和宮中的一個宮女,也就罷了,可你現在高居妃位,又剛誕下公主,為何還是這般的妄自陋劣?你說你身份寒微,可你原是王後宮中的人,又是我身邊的小丫環,我們劃一相處,何來身份寒微之說?你說你無家可依,那今後全部東寒宮便是你的依托,如此,可足矣?”
空庭沉寂,夜風從窗而過,拂起紗帳飄舞。殿中唯有玉漏聲聲作響,兩人沉默了。回想襲來,當年“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多麼歡暢無憂的光陰,而現下時易世變,青梅枯萎,竹馬老去,仍然隻能這般相望無言。
翌日天亮,院內的梧桐樹葉又落了一地,剛梳洗好的水寒靜坐於軒窗前瞧著冷寂的空庭,卻獨見蓉兒一臉歡樂地穿過天井,奔了出去。
聽了此話,水寒瞧著那殿外空落的大門,眸子黯然,頓了很久,方纔沉聲道:“隻要他回宮,便比甚麼都好・・・・・・”
這向來暖和低柔的男人終得一怒,卻句句都是為她。水寒心下動容,瞧著麵前這與自個兒相伴長大的人,眼中啞忍的淚水畢竟還是落了下來,很久,她那啞忍無法的幽咽之聲才響在這清冷沉寂的宮殿:
俯下的身子卻被他悄悄扶起,受寵若驚的水寒尚未抬眸,卻聽他道:“寒妃娘娘不必多禮。”
“蓉兒,你這是如何了?”
“娘娘。”蓉兒立於前輕聲喚道,“太子殿下從朝高低來已是傍晚之時,而後便由群臣擁著直接回了東寒宮,遂蓉兒並未瞧見殿下。”
“我是於馬背上長大的人,自幼迷戀山林之樂,現在卻居於深宮,整天守在那一隅之地,殿下以為我是風俗還是不風俗呢?”慕容昌胤反問道,他瞧著麵前的主子,見他年紀悄悄,尚未及冠,卻因於深宮高牆中久居而氣質沉鬱,眉宇舒淡間全無少年之氣,不由暗歎,遂又開口調笑道:“不過,卑職比擬於殿下而言,已算萬幸,自回宮一來,殿下整天獨坐於大殿,輕彈箜篌,卑職不明,殿下是心中有思,以此抒懷,還是於宮中度日皆是如此,百無聊賴到需借用操琴作畫之法來打發辰光?”
見他沉默不語,她壓抑著心境,擦去臉上的淚珠,道:“水寒福薄,自幼便是丫環的命,後居妃位,卻也是獨居深宮當中,受儘輕視,現下隻不過是誕了個公主,大王國事繁忙,極少來這後宮,今後,深夜燈下,不過隻是水寒與涼兒相伴,殿下何故以為身份寒微無家可依的水寒能憑此獲得福澤?”
“在這深宮當中,日複一日,都是一樣度日,如此周而複始,好與不好,與我而言,又有何彆離呢?頂多是蹉跎光陰罷了,倒是殿下,恐怕是在宮外刻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