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秦櫻聞聲一怔,麵上失了一半耐煩,心想著況行恭怕不是魔住了,這般媒介不搭後語不說,又再故意偶然多提及大歡樂宮一遍。
“自小到大,我兒焉有號寒啼饑之時?為母竭心極力,何嘗教你飲過一口風露,行過半步盤曲?恨隻恨不能不時將你袋在衣袖裡,寶著惜著,寸步不離,避著日頭,遠著風波……你怎就這般……這般解不出為娘情意?”
“行恭……你且…且言上一句公道話——此回可真怪我……自食惡果?”
況行恭吞舌咬唇,一時倒也尋不出個合用的辭句應對,隻得將兩臂顛得快些,覺得粉飾,更求容歡早早消停便好。
以後幾日,況行恭內裡籌劃喪事,外裡打發親族,於私安撫秦櫻,於公支撐宋樓,忙作一團,吃睡得空,尤是顯得形疲瘦頓,肉減骨突。更因著容歡燒熱不退、夢話恍惚,求醫幾百,皆是無功,況行恭感秦櫻所急,自家心下亦是雙份煩躁,幾番刺探,莫敢稽遲,又籌措著自百裡外尋了位得道高僧,專來宋樓滌濁蕩穢。
而秦櫻這邊,不日再往銷磨樓。這一行,並非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縱心極領悟情郎,反倒是不粘皮不帶骨、不拖泥不渡水,斷交話彆,後見無期。
“去那勞什子的‘生性貞淑’!”秦櫻哼個一哼,咂摸咂摸口唇,裝怯裝羞,再張口時,還是欲迎還拒輕柔客氣著掉了個“辱君俯愛,冒恥仰承”的書袋。
“公不公道,無妨,梯己便好。便若個半路眼瞎的,不明就裡,穿戴喜服上奠堂。其哭了麼?的確淚如雨下聲嘶力竭,悲是真的悲,可這服飾要如何煞風景便如何煞風景。其問旁人,我這素衣,白是不白?人堆裡有受恩承情的、悲天憫人的,獨自合計下,怎不得酸著鼻子齊齊應和一聲‘白,雪花似的白’。”
“行恭,你倒是說句公道話來!”
“借使百千劫,所功課不亡;人緣際會時,果報還自受。”老衲於祠堂外一跪,便是七七之日;秦櫻於祠堂內靜思,亦是滿了四九之期。
思及此處,況行恭不由得又再退了半步,抬眉啟唇時,便將先前已然說過了九萬八千七百六十五遍的老調再多重彈一遍。
隻是,眼下況行恭念著因本身當初添油添醋,一味攛掇,方纔將秦櫻古雲渥湊成一對的不對,也隻得癟著嘴斂著眉腹內打鼓,無顏敢有半清楚麵上的抵擋。
“爾等大德大智的祖宗們,且來將各中曲直評上一評,看我當稱鄙賤毒婦,抑或受褒賢妻慈母?”
“你如有怨,隻該同你父好生論個一論。”秦櫻顫巍巍上前,一把捉了況行恭依命取下的金樽,苦海沉湎,怒濤險汛,眼下唯此浮草一根,怎不教人迷了心智般搏命捉著,將度脫水厄之朝氣儘數依托此中?
這話將出,況行恭免不得身子又是一顫,口燥咽乾。想她秦櫻同銷磨樓主隻作了一載的露水伉儷,便橫遭此禍,夫君獨子於同一日放手西歸,教其白髮人送黑髮人不說,還惹出個“不肖子弑父大逆不道,胡塗兒怨母情麵不通”的倫常笑柄。若從根兒上論,況行恭實在難將本身從這後果結果裡摘個明淨潔淨,眼下自是免不得鐵皮包臉,亦感無顏,一麵抱怨罪惡了本身,一麵急欲尋個地縫入身。
“你也曉得這麼多年已然疇昔,我這車軲轤似的‘公道話’,翻來覆去,怎就冇個聽膩的消停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