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大德大智的祖宗們,且來將各中曲直評上一評,看我當稱鄙賤毒婦,抑或受褒賢妻慈母?”
秦櫻麪皮一陣發青,眼風一遞,瞧著那歸位的功德牌上端端方正寫著“故兒容氏簡茂升西之蓮位”,落款“陽上母容秦氏泣立”字樣,一掛腹腸已然不自主地跟著肩頭腿肚齊抖個三抖,死乍還魂普通,哆顫抖嗦連喚了十餘聲“阿彌陀佛”。
“你這……究竟…究竟是要何為?”
秦櫻聞聲,愣在當場,似無知覺,任兩臂呼的一聲垂下,於身側各自閒逛。隔個盞茶工夫,其鼻翼抖個兩抖,終是同受了屈的娃娃普通扯著嗓子嚎啕起來。
“自小到大,我兒焉有號寒啼饑之時?為母竭心極力,何嘗教你飲過一口風露,行過半步盤曲?恨隻恨不能不時將你袋在衣袖裡,寶著惜著,寸步不離,避著日頭,遠著風波……你怎就這般……這般解不出為娘情意?”
況行恭抱著容歡立在一旁,聽得此言,心下哪兒有好滋味?順勢搖了搖眉,隻於腦內怨道:若你能早些將茂兒當個七尺男人而非三寸嬰童,其又豈會這般性重心淺,經不住事兒,如瘋如魔,自尋短見?
古雲渥支肘枕上,另一手悠哉哉輕揀了秦櫻雲發,捋一捋,繞一繞,嗅一嗅,香一香,低眉巧笑不迭。寂靜半刻,方纔吐出一句,“鳳棲梧,魚躍淵,物當有所歸處,方無霸王風月之悶憂,更無焚琴煮鶴之凶惡。”
秦櫻聞聲,掩口嬌笑,脖頸再往玉枕上一壓一挺,剪水雙眸一黯,眼目前倒是顯出自家宅上那屙沉病久、半死不活的人棍來。
況行恭吞舌咬唇,一時倒也尋不出個合用的辭句應對,隻得將兩臂顛得快些,覺得粉飾,更求容歡早早消停便好。
“公不公道,無妨,梯己便好。便若個半路眼瞎的,不明就裡,穿戴喜服上奠堂。其哭了麼?的確淚如雨下聲嘶力竭,悲是真的悲,可這服飾要如何煞風景便如何煞風景。其問旁人,我這素衣,白是不白?人堆裡有受恩承情的、悲天憫人的,獨自合計下,怎不得酸著鼻子齊齊應和一聲‘白,雪花似的白’。”
老衲聞聲,卻未幾言,起手再呼“阿彌陀佛”,後則不忙不慌,撂了錫杖舍了缽盂,淨口、沐浴、燃香、頂禮,專擇了宋樓祠堂外,長跪合掌,一遍遍誦起《四甘露咒》來。
隻是,眼下況行恭念著因本身當初添油添醋,一味攛掇,方纔將秦櫻古雲渥湊成一對的不對,也隻得癟著嘴斂著眉腹內打鼓,無顏敢有半清楚麵上的抵擋。
“你也曉得這麼多年已然疇昔,我這車軲轤似的‘公道話’,翻來覆去,怎就冇個聽膩的消停時候?”
“公道話?你怎這般篤定我所言便是公允中道,無所公允?”況行恭心下苦笑,眉頭一跳,抱臂暗退了兩步,麵上裝出副因容簡茂牌位自落而吃儘驚唬的遲緩模樣,咂咂口唇,緩聲應道:“若論好日子,還得是廿多歲時你我初會於教中的那一二年。極意六塵然諸惡不造,恣情五欲兼長辭楚毒……”
秦櫻緊箍著懷內懵懂無明的容歡,也不睬二人身上尚還粘著容簡茂血漬,一起踉蹌,一頭紮進了宋樓祠堂。
況行恭頷了點頭,扭臉應道:“你且將心安下,因著那園中古藤密道,我早便叮囑旁人莫多往那處行差走腳,眼下我便疇昔,該有的不該有的一併除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