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罷,虯髯軍士靜坐不動,低頭傾耳,彷彿在等候甚麼。
虯髯軍士修改墓碑,帶著樂譜沉默而去。
而後幾天,虯髯軍士不斷在分歧集鎮間來去,探查每一座廢墟,扣問每一個倖存者。
這位袍澤家人在荒年儘殤,遇有軍中閒暇,虯髯軍士皆會從雁北弛至平陽的這片墳場,上幾柱香,再奏上幾隻這位袍澤昔日愛聽的簫曲。
如琴簫和鳴的默契,琴簫相互都冇去刺探對方,虯髯軍士仍然濃須遮麵,沉默著來去,茅舍仆人也從未露麵,隻是琴簫婉轉,委宛的和了幾季的花紅葉黃。
曲子的開端,琴聲遲緩降落,彷彿是一小我在喃喃低語,輕聲的訴說無儘的思念;一番傾訴過後,曲子變得歡暢敞亮,琴音活動,展開一副承歡膝下其樂融融的影象;驀地間,琴聲變得短促,每一個音節直撥民氣,生離死彆的呼喊,陰陽相隔的哭喊,突然襲來,令人忍不住潸然淚下;最後,琴聲垂垂降落,愈來愈輕,愈來愈淡,直到寂寂無聲,隻留下一縷牽腸掛肚魂牽夢繞的哀思。
虯髯軍士開端留意那間小屋,是因為一首曲子,一首他從未聽過卻讓他感念至深的曲子。
琴聲叮咚幾個音節以後,虯髯軍士豎簫在口,簫聲漸漸和入琴聲。
如有人在旁聆聽,定會覺得琴簫合奏演練過很多遍,方有如此默契調和。
曲子是一首思親曲,較著是茅舍主報酬墳中人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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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平陽府蒲州邊沿的一個知名墳場,麵朝黃河,背靠東華山。
虯髯軍士悄悄的聆聽,儘力的記著每一個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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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前,虯髯軍士葬下袍澤一旬不到,墳場東邊起了新墳,多了那間茅草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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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夜色靜悄悄籠上墳場,十五的圓月,也悄悄懸在天涯。
亂草殘柱間,虯髯軍士隻尋得一本樂譜,一本譜滿琴簫合奏曲的樂譜。
實際上,虯髯軍士是第一次和奏此曲。
曲聲婉轉間,“雁落平沙”已到了序幕,琴簫聲音垂垂降落,最後幾不成聞,彷彿雁群已一一斂翅飛落,緩緩的,雁群沙岸水波,都在愈來愈濃的暮色中垂垂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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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孝人在墳邊搭屋守孝在這年初非常常見,虯髯軍士初時對小屋視而不見,自顧自的上香拜祭。
大地動後的淩晨,虯髯軍士帶著一群軍士從雁北往南奔馳。
而後,常常虯髯軍士來此拜祭,琴簫總會和上幾曲,對著分歧的墳塚,寄著各自的哀思。
琴簫相和的是一曲唐人陳立昂的“雁落平沙”,琴聲婉轉委宛,簫聲縹緲模糊,似有雁群北來,迴旋傲視,雁鳴迴盪,倏隱倏顯,若往若來。
一曲奏罷,才驀地發明,琴簫和鳴,竟然是如此鍥合,彷彿多年知音,絲絲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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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存亡兩茫茫,不考慮,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苦楚。”
“嘉靖三十四年十仲春十二日子時,秦晉之交,地忽大震,地動自西北起於東南,聲如萬雷,川原坼裂,郊墟遷徙,門路竄改,樹木倒置,阡陌更反。地裂釁寬丈餘,湧波眾多,望似陸地,日夜方息。房垣儘塌,人死中半。至十七日,黃河廓清三日,人視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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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軍中,這隻曲子總會不自發閃現,曲中的哀思,常令虯髯軍士展轉反側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