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位孃舅,是榮國公的先人。寧、榮二公,原是兄弟,兩人一同出世入死,謀得了天大的軍功,均被封了爵。兩人兄友弟恭,就將府邸修在了一處――你若去到京裡就能見到。兩位的先人,也乾係密切,常有來往。加上兩府來往朋眾,這賈府,在都城,也是算得上赫赫馳名。
你也莫擔憂,你外祖母恰是與你二孃舅同住,想來,他待你,也是不會壞的,何況另有你外祖母在。”
“爹爹,可我們家,已經好久未與外祖母、孃舅他們來往了。我,我還向來未見過他們呢……”
黛玉曉得,她尚未開端的最後掙紮,已不必再做了。想起離家之日,已不遠矣,不覺悲從中來,目中撲簌簌地,落下淚來。父親見她如此,也是感慨,邇來已將她當作大孩子,不再抱她了,此時仍起家走向黛玉,將她靜攬進懷裡,長歎一聲。
樹下簷上,還留著點點白雪,黛玉自園子裡過,模糊瞧著,天涯有一線紅,好似是紅梅開了,心下想著,腳步也未停滯,不覺轉向了那邊。
黛玉想了想,讓跟著的小丫頭歸去一個,叫月梅將客歲得的一個汝窯小瓷缸並一隻前朝的白釉梅瓶取來。她自特長絹墊了手,就要去地大將那一朵朵紅梅收了。慌得身後跟著的王嬤嬤倉猝上來攔住,另有機警的小丫頭們,早上前來,幫著拾了。一會兒月梅領著兩小丫頭,自捧了那汝窯的瓷缸過來見過黛玉。說不放心彆人拿著這個,且又想親來看看,女人有甚麼叮嚀。
“你孃舅他們,……玉兒,這話本不該與你說,……隻是你若遠行,……哎,為父本日,也一併與你敘敘吧。
“一則你年紀太小,為父現在,杯弓蛇影,實放不下心來。即使煙霞是個得力的,可惜雙拳難抵四手。你一個幼兒,若真有事,又如何彈壓得住。
黛玉方被舊聞勾去了些悲意,卻不料又被父親一句新話惹出幾分呆意。
“現在想來,此等安排,卻也極妥。我本來隻想,找個來由將你送往哪處老宅,靜養一陣。卻不及你往你外祖母處,讓我放心。”
有個小丫頭賠笑道:“女人若喜好這梅花,一會子折兩支插瓶,也是好的,怎地要去拾落在地上的?”黛玉拿絹子拭了拭瓷壁,也不昂首,“你懂甚麼:那花開在枝頭,恰是豔時,自有人來賞玩。可這些花兒,花期方至,就經霜而落,不得一展風華,豈不成惜?我現將她們救於初落之時,仍焙以寒雪,以激她們的活力。縱是無根之花,也得以將她們的麗色展於人前,方不枉,她們來這世上,開過一遭。”
春柳上來與她打扮時,黛玉瞧見小丫頭托的盤子裡有扇鬆枝,尾端繞著細細一絲紅線,不由道:“本年不消這個了……”
二則清理此事,不知尚需多長光陰。放你獨處,光陰一久,還是讓我空自掛懷。
父親隔日,回了手劄。
黛玉聽得父親擺談起舊事,內心雖仍難過,倒也略分了用心:本來寧國府的那位孃舅真的是站錯隊跟錯了人啊,想來也是,武功開府的賈家,其政治憬悟,如何與久在朝堂的林府比擬?隻這位寧國府的孃舅,倒算是聰明呢,還是不聰明?即曉得削髮避禍,卻又不肯回客籍,還放著兒子在家胡天胡地……隻是,莫非,那位侄兒媳婦,秦可卿,真的是位廢黜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