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何難,為父一封手劄進京,自會將此事為他安排妥貼。”
“爹爹,女兒有一鄙見,不知當講不當講……女兒聽母親說,賈府的兩位孃舅,為著是兄弟,一向彼鄰而居,這原也是隨了其祖上,寧、榮二公,他二老得封後,即在一處,建得宅子。如此寧公的先人,與孃舅們雖是將近出五服的親戚了,卻仍親如一家,不時來往……如此相扶相幫,在朝中同聲連氣,相互照顧,免了多少難處,確是不失一族人的血親之情。
父親怕黛玉久坐於病體倒黴,飯後又催著黛玉回房安息。黛玉在院中困了多日,那裡肯就此歸去。她抿嘴轉了轉眸子兒,出門玩耍,父親大略是不會同意的,不如央了父親一起去園子裡賞花,看她撲蝶。
黛玉陪父親於席上坐了,先斟了一盅酒,跪於母親昔日坐處之前,舉杯默悼了半晌,又以指拈酒,灑於案前,如此者三,方將杯中酒傾儘於地下,又磕了個頭,方起家陪父親坐了。另又斟了杯酒,雙手奉於父切身前,口內道:“本日又是玉兒生辰,也是母親當年受難之時。玉兒剛纔敬過了母親,還要再敬父親一杯。多謝賢明的父親大人,為玉兒找到一名如此斑斕賢能的母親。”說得父親怔了怔,待回過味來,不覺老臉有點紅,拈鬚咳了咳,冒充罵了一句:“你這丫頭……”終是笑著接過黛玉的敬酒,一飲而儘。一時就將他剛纔見黛玉拜母的黯然之色去得乾清乾淨。黛玉度其神采,悄悄鬆了口氣。她本自忖,本身的生辰,是躲不過思念母親這道檻的,本身悲傷也就罷了,她卻更怕父親神傷。現在的父親,雖比本來那般形槁心灰的模樣好很多,可黛玉心不足悸,恐怕父親的表情會有幾次。是以這生辰之時,如何即祭奠了母親,又不讓父親觸景傷情,實在讓黛玉思慮了幾日。四書五經想了個遍,也隻想出這個綵衣娛親的體例來。現在見父親神采如常,方略略放了心。
因黛玉這大半月都被圈在院子裡,這學裡,自是去不了的。父親與賈夫子,緣與黛玉的窗講義子,倒是結成了半個文友。父親病好後,經常與賈夫子談文論詩,那賈夫子也確切有才,頗得父親讚歎,且又是在朝中為過官的,論起來也算半個同僚,父親待他自是較彆的清客,更高一籌。
“玉兒此話,倒也有幾分事理。……隻怕他們本身在任上都疏於打理,如何能幫得彆人……”父親聽了黛玉的話,倒也冇有笑話她,隻拿指頭輕叩著紫檔冊,略略思考了半晌。父親身己都冇有查覺罷,他已經垂垂將才七歲的女兒,當作對等的扳談者了。
鄙諺說:獨木不成林。想我林家,本就族人希少,入朝以後,又各自為營。如有什風吹草動,豈不如那獨樹普通,一折而撲。怎比得那成林的樹木,來得穩妥。……雖是出五服的遠親,倒底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來,且我等本為一族,隻算作親戚來往,與那勾給朋黨一說,也扯不上乾係,倒比起與舊生故交之交,來得更放心……
黛玉說得鼓起,差點將“親戚就是拿來用的”一語,也給帶了出來。林家世代書香,族人們隻怕也多少帶著些墨客意氣,怕不是寧要“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肯被人誤作攀附貴戚呢。……就連父親,黛玉細心瞧著,也是有些個經心辦差,疏理人事的“孤臣”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