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州鄉風彪悍,如果當真有了不好,落草為寇還是其次,那是說反就反,連打個號召的工夫都不會給的。
這顧延章,實在太會取巧了!
範堯臣以己度之,如果把他放在顧延章的位置上,這個時候,能做的也就是安排一個辯才上佳的得力人選上京,將本身的功勞一一道來。
集合在一處挖土掘蝗蟲卵去燃燒的垂髫小兒,燒火做飯、織布裁衣老年婦人,挖水井的壯丁,巡查的兵丁,箍木桶的老頭,曬禾稈子的妙齡少女,等等等等,均是極其有序地漫衍在這一幅圖中。
屆時撫了民,得了功,也得了名,實在是三全其美。
靠人嘴上說,聽者或許還要在腦海中設想一回那一處營地的畫麵,但是有了這一幅畫作,便如同那營地就在麵前普通,直觀而形象,讓人一眼便能把環境瞭然於心。
仿若那半根吃下去的蟲子,在他肚子裡頭彎曲折曲地拱來拱去。
會說話的不罕見,無能事的也大有人在,可這般又能做,又會說,還深知如何自我推舉的,範堯臣做了這些年的官,也隻見過寥寥數人罷了。
一時之間,貳心中竟閃現出了一種難以描述的龐大情感,好似初夏之時於樹上摘到了合法季候的櫻桃,鮮美而甜美,可一口咬下去,卻在紅嫩的櫻桃果肉裡頭吃出了半條蟲子。
何況撫州、吉州鬨災以後,不但贛州,沿途州縣都有發折入朝,都是籌辦應對哀鴻的常情呈報,顧延章的摺子夾在此中,一不要錢,二不要糧,三無要事,實在不顯眼。
這顧延章的一番作為,實在是在給他範堯臣得救。
靠著贛州的撫濟,江南西路冇有鬨起來,自家作為時任輔弼的任務,天然也輕了很多,固然還是要受朝臣攻訐彈劾,可比起數萬哀鴻成了反民,二者相較,不同實在不是一點半點。
範堯臣細心回想了半日,模糊約約回想起來,好似去歲當真有見過如許幾份摺子,先是說請建營地,預備安撫流民,後是說剋日已是有流民路過,州中權做安撫如此。
範堯臣兩手持笏,額角浸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他拔取的人物、切入的角度奇妙非常,圖上很多人物做的事情,一是典範,二是有特性,三是大半都叫人一眼便能看懂,趕上看不懂的,有了那許明在旁解釋,也頓時能讓人恍然大悟,對營地的主持者生出歎服之心。
當初請緩交賦稅,請撥銀修渠,都是照著規程來做,而按著錢厚齋所說,顧延章此人,凡事都是預繁不預簡,寧肯多繞些路,也毫不會擅走捷徑的,這等瞞報環境之事,其人如何會做?
這一著走得實在是標緻。
他麵上還是極力保持著作為參知政事的沉穩,可心中卻忍不住歎了一句。
贛州冇甚大事,如果上奏報呈建營地安撫流民,朝中隻要閱知便行了,如許近似的摺子,南北每年都有很多會發來,自家並冇有放在心上。
但是畫者倒是極其聰明。
因為冇有向朝中要銀,他當時也不覺得意,隻當作平常的摺子批閱了。
幸虧撫州、吉州數萬哀鴻,現在有了去處,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不但處理了衣食住行,說不得,連將來回籍的川資都有了,天然不會再被逼上窮途末路。
畢竟“太上有立德,其次有建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撫民為立德,建營為建功,一份章程寫就,立言也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