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巧娘子正在大灶上熬鹵,陳婆子在一旁道:“巧娘子,這個我來吧,你看看那麵便條去。”巧娘子問道:“都切得了?”陳婆子道:“都切得了,隻是今兒外頭人多,不曉得夠不敷吃。”一邊一個婆子道:“這下雨天,地裡又冇活兒,還不在家裡清算頓吃的,如何反跑莊上來吃,也想不明白他們。”陳婆子笑道:“那有甚說的,我們技術好唄!”那婆子笑罵道:“彆往臉上貼金了!那裡要甚麼技術,不過是衝著裡頭肉電影來的。我們這兒五六文錢能見著肉了,彆處那裡吃去。”巧娘子道:“也是托商行的福,那麼些大缸子醃著呢,充足吃一陣兒的了。”
富朱紫家如此,莊戶人家就冇這般好過,一幫子人被這場大雨打得從地裡跑回家去。不過眼看著也做不了甚麼活,到了下晌,倒有大半往莊上飯堂子裡聚齊了,抽袋煙說說地裡農活今歲入成店主娶媳西家打鬥,趁便等著吃晚餐。有個小子今後廚門口喊:“嬸子,今兒晚餐有甚麼吃的?”裡頭一婆子扯著嗓子笑罵道:“有甚麼吃甚麼!你還想點菜啊!”那小子嘿嘿笑道:“不是,我都愛吃,我爹讓我來問問,看有冇有得下酒的東西。”婆子道:“灌喪個黃湯還講究起來!今兒吃麪,肥鹵瘦鹵都有,可冇甚麼下酒菜。”那小子笑道:“那成,有個澆頭就夠我爹喝一盅了,感謝嬸子。”說了往飯堂子裡去,站在當間嚷道:“莊裡早晨吃麪便條,不愛吃的家去吧!”一堆人笑罵道:“小臭猴子瞎貧,家去你家吃去啊!”一時熱烈不已。
這一出境,便難以迴轉了。也不曉得在裡頭盤桓了多久,光那一個春季的傍晚就已把李紈迷得不成自拔,捨不得轉了旁的境去。待換了“孤峰臥雪”,又是另一番枯寒興趣,北風凜冽紙窗作響,四下峭壁隻對青鬆,擁衾圍爐烹茶讀書,實是人間平靜處。又有“洪荒造嶽”,各處流火,瞬息又滔天巨浪,目睹著山嶽拔地而起,又見冰川刻地成河,於如石窟般的屋內往外看時,隻覺人如螻蟻,又歎生身之不易。凡此各種,曆儘,方又轉回那空無一物處,回到了方進這屋子時冷硬生板的模樣,隻是再也不敢小瞧了它去。出了千境居,在雲舟上呆坐,再回味一邊此番所曆之境,又細細回想下外邊的嚕囌各種,這才鎖了神識靈覺,從珠界裡出來。
到了晚餐時節,三喜買了兩小我的飯食,又借了個大托盤裝了端到他爹跟前。邊上有人見了便道:“老漁頭兒,好福分,有個好兒子。”老漁頭放動手裡的眼袋,眯了眼笑著跟人點點頭,他那眼睛,常日裡也總像是笑彎著的模樣。三喜把吃食都端到桌上,指了那大碗道:“爹,我要了兩份麵便條,這一個是葷鹵的茄子的,這一個是豆角素鹵的,你吃葷的。我把麪條跟鹵給你分開放了,你好下酒。”老漁頭點點頭又揮揮手,三喜這才端了那托盤先還給廚房去。老漁頭從地下的小竹簍裡取出一個鋥光瓦亮的葫蘆來,又取出一個青花沿邊的粗瓷盅兒,那盅兒還缺了個米粒兒大的小口。拔了葫蘆的塞子,往那酒盅裡倒上一杯,端起來吱了一口,又舉筷子從碗裡夾出塊茄子吃。三喜返來了,端起本身的豆角麵就往嘴裡胡嚕,老漁頭從麵前碗裡揀了兩塊大肉電影扔他碗裡,三喜昂首看看,夾了放嘴裡一通嚼,那麵便條吸溜得更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