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日醒來，巧娘子先去看那盆冰塊子，就見那小筐子裡的幾塊瑣細冰塊都還是原模原樣，盆底不過排泄了一兩盞水的模樣，屋裡透著一股子冷氣。一排闥，隻覺著外頭是一陣熱浪。大牛和小二做活風俗了，醒的早，小的幾個都還在熟睡。巧娘子笑道：“這段日子都冇睡結壯，欠覺欠狠了，就讓他們都再睡會子。”這日作坊歇了，廚上卻還要開仗的，這也是改了端方後的弊端，人都是拿了錢來用飯的，還管甚麼作坊開不開呢。巧娘子拿雜麪略和了，做了一鍋子疙瘩湯，裡頭打底放出來現在莊上產的幾樣別緻菜蔬，喝起來有股子清酸味，卻又透著鮮甜，這就把一大師子的早餐對於疇昔了。到了廚上，世人略一商討，昨兒還剩了很多發麪的酵頭，彭巧又著人送來幾擔子新奇菜蔬，中午就做雜麪包子，再熬個豆粥，就都有了。主張必然，就都忙開了。小二挑著擔子來時，除了昨兒就給他備好的蒸番薯蒸土芋煮玉麥，還加上了幾十個大包子。巧娘子特地抽暇回了趟家，拿個大竹節的水罐，盛上茶水。這茶還是莊上分來的，起初家裡說的棗葉茶，雖也帶著個茶字，倒是初春的時候拿棗樹葉兒撚的，實則跟茶冇甚麼乾係。現在得了許嬤嬤說的甚麼柑桔茶，才曉得有茶香這一說。盛了晾涼了的茶水，巧娘子從那小藤筐裡挑了頂小的一塊冰晶扔了出來，塞上塞子，給小二拿著。晚間小二返來時，提及那一搶而空的包子，又提及巧娘子給他拿的茶水，笑道：“那茶涼得，我隻喝了一口，一身汗都給收了，嚇得我都冇敢再喝第二口，這要喝慣了，今後冇了這東西可如何辦。”

許嬤嬤讓人送了她們出莊子，才又安坐下來看李紈捎來的東西。原是前些日子，許嬤嬤因老是帶著小七，連帶著也老見著小五小六幾個，隻覺著入夏以來，許是氣候熱又辛苦的原因，個個都麵色萎黃。想起李紈先前提及小七“起初豢養不敷”的事來，又聽蘊秋墨雨幾個說當年幾個娃子小時都有餓暈疇昔的事，不免心疼，往府裡去的時候，就問李紈有冇有上回那些藥材的方劑。李紈那些藥材的來路是不能同旁人說的，那裡有甚麼方劑，就算有，在這世上也冇處配去。就問許嬤嬤要來何為，許嬤嬤才提及這番話來。她道：“這不過是我本身一點心機，總冇有老讓奶奶補助的事理。擺佈我一個老婆子，托奶奶的福，頂不缺的就是銀子了，奶奶給了我方劑，我好尋人配去。”李紈笑道：“嬤嬤這麼說著，彷彿我倒有多窮似的。”又道，“現在我這裡也開端招人眼目了，送出去拿出去的都惹人多心多話，嬤嬤先回莊子上去，過些日子我遣人給嬤嬤送去。”許嬤嬤本來隻當會是派常安閆銘他們哪個來一趟，哪想到倒是來的幾個媳婦婆子，且那技藝行事一看就不是府裡的，倒跟和生道的做派有幾分類似。內心感喟奶奶現在有了親戚依托，公然行動也活絡多了。再看那箱子，一個裡頭裝了兩個大承擔，一包藥材，一包衣料。這也罷了，另有一個一尺見方的四層螺鈿匣子，裡頭都是些小兒吃食，還附了張紙，倒是賈蘭的筆跡，曉得是專門給小七的了。另一個箱子則奇，四周都塞了棉花絨絮的，竟是一摞子尺半見方的冰塊。不免苦笑道：“奶奶真是孩子心性，這麼大老遠發兵動眾得給我送來些冰塊子，還拿個木頭箱子盛著。這半路上冇化成水漏出來真是運氣。”想起方纔那媳婦子特地提起的甚麼冰晶，又拿了李紈的手劄細看，便見上頭寫道：“此冰非平常冰塊，乃是寒極冰晶，極其緻密難以溶解，特送來給嬤嬤消夏。”許嬤嬤這纔想起來，之前去府裡時，李紈的兩個雞翅木包銅冰鑒裡彷彿用的就不是府裡的冰，是個叫冰晶的東西，照著常嬤嬤幾個的說法，七八日都不消換一次冰的。心下驚奇，又掀了那些包蓋細看，隻見這冰晶近乎全透明，劈麵的冷氣，這麼半日了，卻也冇見它化開丁點。想了想，拿一邊切梨子的刀刮擦一下嚐嚐，那裡有半分陳跡。又換了那炎刃，一出鞘，也冇看出有甚異處，隻往那冰上悄悄一劃，就切下指頭大一個角兒來，便點頭笑道：“偏奶奶最愛這些古怪東西，卻也真比旁的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