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勞氏回到府裡,忙著人去外書房找了夫君返來商討。章家二爺名立字承澤,原是偏房所出,養在嫡母名下,在章家也不是受寵的,暮年間海禁的時候被放到了互市海關,卻得了當時十皇子的眼,厥後開了海禁立了海關他倒成了故吏嫡派,才漸漸起來了。聽得勞氏說了前後的事情,讚一句李紈的通透,曉得茲事體大,也顧不得天氣暗沉,急倉促奔十爺府邸去了。
李紈送走了勞氏,到了傍晚,聽風更加緊了,天氣也暗下來,便饒有興趣地透過兩扇琉璃窗等雪。珠界裡萬年如春,李紈對此人間的不測風雲彆有體味,那平凡人犯愁的雪天雨夜在她眼裡倒另有一番趣致。這麼看著還不敷,又特讓人開了一條窗屜,一陣冷風颳了出去,直往人領口裡鑽,心道這方是四時的意義。
賈蘭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練完了正魄術待平了氣味,方帶著櫻草青葙去東屋,老遠聞到一股子暖融融的鮮香氣,笑道:“今兒又有口福了,恰好感覺肚子空。”櫻草道:“早聽碧月姐姐說奶奶今兒籌辦的羊肉鍋子,常嬤嬤拿了銀子去廚上籌措了好半天呢。”青葙接了話:“蘭哥兒現在胃口雖比不得泡藥浴那會,這大半年來也能吃了很多。”櫻草道:“哪有這麼說哥兒的,甚麼叫能吃?”青葙笑道:“還是四女人說的呢,說哥兒這叫能吃者無能。”幾人閒話著進了屋。便見東西擺了兩桌子,炕桌上一個紅泥小炭爐,架著海碗大小的紫銅鍋子,邊上一色梅子青官窯淺碟,嫩紅夾著紅色石紋的肉片、鮮綠的小菠菜和蒿子、淡褐淺黃的各色鮮菌、指頭大小的魚餃兒蝦丸子、切成兩指來寬的油豆皮……滿滿一桌子。另有兩隻同色的葵口平沿盞,邊上一小瓷缽,裡頭是油褐的醬料,邊上兩碟鮮綠的芫荽和細蔥。地下的棠梨桌上架著的白銅鍋子可大了很多,足有一尺來寬,也是擺了滿滿一桌子的質料,用的官窯脫胎甜白碗碟,一個頂那梅子青的兩三個大,堆高的盛著肉菜菌丸之類,花腔比炕桌上的還多。李紈見賈蘭出去了,笑著招他近前,摸了摸他的臉,道:“冷不冷?本日我們吃羊肉鍋子,看常嬤嬤,都快把廚房給搬來了。”常嬤嬤正端了燙熱的酒出去,聽了這話,笑道:“可不都依著奶奶叮嚀的?光這鍋裡的湯底就用了高湯鮮菌子滾了好半日才得的呢。這包子有肉不在褶兒上,你們隻看滿桌子的質料嚕囌,不曉得頂頂嚕囌的都是看不出來的。比方說這個湯,另有阿誰料。哎喲喲,芝麻醬蝦鹵韭菜花豆腐乳蒜蓉香油秋油醋鹽糖高湯……哪是我想得出來的!”閆嬤嬤在一旁聽了也笑,道:“好了好了,曉得你辛苦,待會兒我們都敬你一盅。”賈蘭看了滿桌子的東西,又聽得這席話,那裡還忍得住,忙籌措大師坐席。李紈笑道:“你就跟我在這炕桌上吃吧,好說歹說閆嬤嬤才同意了的,差點就剩咱孃兒倆孤孤傲單地在這兒涮鍋子,她們倒想躲一邊熱烈去。”
素雲端了茶水出去,看了便道:“奶奶又開了窗子吹風,前兒嬤嬤還說這賊風最傷人,吹了腦袋疼。奶奶偏不聽的。”李紈笑道:“嘚嘚個不斷,我看你都快成嬤嬤了,這夏季屋子裡不透氣,過過風還好些呢。”素雲給她倒了茶水,說道:“這每日裡人不在的時候,都讓人開了窗屜通風的,哪有趁著人在對著吹的事理。”李紈不與她夾纏,隻好轉了話頭道:“今兒估摸著要下雪,我們弄點火鍋吃,就來個‘撥霞供’。”素雲搖點頭:“不曉得奶奶說的這東西,反正奶奶叮嚀下來,我們籌措就是了。”正說著,常嬤嬤與碧月抱著幾件衣裳來了,李紈便與常嬤嬤籌議起早晨的吃食來。常嬤嬤笑道:“撥霞供?倒是新雅,隻是現在可冇地兒找新奇野兔子肉去。”李紈道:“不過借個名兒,早晨要下雪,我們吃羊肉鍋子就好。”倆人又細說一回,常嬤嬤便取了銀子去廚上辦理。李紈對碧月道:“你去找兩個婆子,把阿誰棠梨腰桌支在這屋,這吃鍋子得人多方有興趣,若就我同蘭兒倆人,孤零清的冇勁得很。隻是閆嬤嬤必分歧意一桌吃的,如許,我與蘭兒就擺在這炕桌上,你們幾個就在這棠梨桌上起一大鍋,一屋子吃著多熱烈。”碧月聽了笑得眯縫眼,從速找人搬桌子去了。不一會兒,素雲也被教唆去庫房取新得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