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水漫涼夏
前頭說過,李紈因珠界裡並無四時流轉反倒愛上外頭這世上的雨雪風霜,便是如此,這陣子也嫌惡起這下不完的雨來。這日跟許嬤嬤商討莊子上的事,因著這鬼氣候,莊稼收成可想而知。許嬤嬤道,李紈這便宜得來的莊子還是好的,因是在北邊,這北邊的陣勢高,南邊的好些莊子都被淹了幾次了,那裡另有收成,屋子都塌了好些,人都顧不過來。李紈便想著免了這一年的租子,幾位嬤嬤卻都不同意。最後,常嬤嬤道:“奶奶,這世上的人,性子都是養出來的,如許的頭開不得。一次給到底,隻怕今後胃口更大。奶奶的心機我們幾個天然曉得。隻是我們這莊子的租子已然比中間的都低了兩三成,這天不好便直接免一年的,過分了些。我看不如改成減一半,另一半也可延後兩年交,也不收利錢。”許嬤嬤與閆嬤嬤聽了,都道這個主張好。許嬤嬤見李紈還沉吟,便道:“這點子租子在奶奶看來天然要與不要都無妨,哪怕今後都免了也不差甚麼。隻是人活著上,事情多不能隻按著本身來,這莊子在的地界,四周不是皇莊便是王爺爵爺家的莊子,奶奶這裡一說全免了,讓剩下的那些如何做來?”李紈聽了,也隻好歎口氣應了這個彆例。又讓許嬤嬤去看看莊戶上實在難的人家,或者可暗裡補助些,總不能讓人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李紈還當是本來,萬事不消管,隻要待計良段高檔人籌議出了主張,本身緊著點頭便是。這日午後剛看完許嬤嬤捎來的信,便目睹著烏雲四起,半晌間電閃雷鳴,又是一場瓢潑大雨。李紈站在簷下,內心幾分驚奇,因她神識所感明顯是朗天白日的,目睹的倒是實實在在的滂湃大雨。且這奇特也非一次兩次了。內心又想起上年間那場詭異的桃花雪來,默唸著“把持天時”,暗歎一聲,收了神識。
這年的夏天端莊熱的日子十個手指頭數的過來,雨水極多,跟前些年阿誰大道上都黃土飛揚的時節像是兩個世道。鳳姐照著舊例籌措各處搭天棚,過不得幾日,又尋人來拆了去,冇何如,實在是風雨太大,棚子遮不著陽反倒借了風勢,動靜聽得嚇人。這三不五時的一場大雨,天然風涼,旁的不說,黛玉到現在便冇有換上過單衣。風涼天然不錯,隻是雨水太多又格外潮氣,有幾處人忙得腳打後脖子。頭一個便是漿洗上的,如果就靠那日頭,隻怕除了幾個主子,旁人都冇潔淨衣裳穿了。晾杆都不敷,不得已,稟了管事的,開了烘房烘衣裳。二一個便是那些賣力灑掃的丫頭婆子們,青石板上都泛潮氣,隻好日日用沸水擦地去濕。再有一個藥房裡的,這濕氣大潮氣重,生瘡疹的人也多起來,直把製藥劑的幾個忙得胳膊都抬不起來。
且說許嬤嬤回到莊子上,便與彭巧商討此事。彭巧常日裡最好莊稼農活,本年這氣候卻把他這頭一年的熱乎勁兒淋了個透心涼,恰是煩惱時,聽許嬤嬤提及減租之事,隻隨便點頭胡亂應了,內心隻惦記那些長得跟瘌痢頭普通的玉麥。許嬤嬤看他的模樣,便知貳心機,想了想,又問他:“我看你心機也不在這個上頭,且奶奶還讓我探聽這莊上實在困苦的人家,要暗裡佈施,你也不愛乾這些,你看可有甚麼人能做這事?”彭巧見被許嬤嬤看破心機,老臉微紅,忙道:“嬤嬤你是曉得我的,我隻是喜好農活,要我管那些莊戶實在是不可。幸虧我們奶奶慈悲,如果要我去催租,我可更乾不來。這莊子本來的莊頭回王府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莊戶,我一時也不曉得誰無能這個。”許嬤嬤心知他說的實話,暗歎如果有計良或段高在,那裡需求本身費這個心機。又怕彭巧心重,隻好拿話安撫他,道過幾日本身去莊戶上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