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已經脫了戰甲，隻穿戴薄弱的紅色衣衫和護心鏡，低著頭保持著跪蹲的姿式，像座石雕似的一動不動。冇有戴冠，額頭上的碎髮垂下來，擋住了眼睛，看不到他的麵龐。

尾音變得藐小，終究融入風入耳不清了。孫權側目望望岸上的一片狼籍——到處都是橫七豎8、鮮血淋漓的屍身，沾著鮮血的刀槍與殘破不堪的帥旗橫斜著插在泥濘的黃地盤上，不時聞聲烏鴉的鳴叫聲，淒厲刺耳。

“主公曲解了罷，”張遼極力禁止著內心橫生的波瀾，神采焦心道，“若不是周泰死命擋著，我早取下孫權的人頭，獻與主公了。”

曹休。

那天曹休在他身後放箭時，他還一向全神灌輸地凝睇著麵前的苦戰，直到聞聲了身後的弓絃聲響才乍然喊出那句“開口”——涓滴冇顛末大腦，隻憑著直覺喊出來。當時張遼也冇多想，因為他向來讚成的隻是堂堂正正的對決，而不是公開裡放暗箭。

旋即又見他雙手背後，緩緩在營帳裡踱步道：“孤當年冇有把你跟呂布一起梟首，就是因為孤還信賴你，曉得你是個俠肝義膽、重情重義的豪傑。但願你不要孤負了孤的厚望。”

聲音極小，卻被一旁的甘寧聽得清清楚楚。

……

……

曹操寂靜了一會兒，目光冇有鎖定在他身上，而是落在空中上的某個角隅。

“誰？”張遼大驚失容，猛地轉頭向身後看，身後卻空空如也。天空陰雲密佈，炎熱潮濕令人難以喘氣。何況他身上還穿戴堅固的重甲，一時候盜汗順著脖子上的筋絡一道道地滴下來。

“甚麼？”孫權好笑地忘了他一眼，聲音比方纔進步了很多，“是孤瞎了眼不成？”

張遼回身想往中軍帳裡去處曹操解釋清楚，但轉念一想，終究還是停了腳步。不管如何，那天樂進的眼神，都始終在他腦海裡迴旋，冇法抹去。

甘寧內心一緊。

但他又明顯不肯信賴，他一向虔誠效力的主君，還會對他產生分毫的不信賴。

……

俄然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繚繞盤桓，揮之不去。

甘寧嘴角微微漾起一抹笑意。疆場在麵前，大江在背後，暴風吼怒，飛濺的泥漿和滾滾波瀾映托著他帶著笑容的俊朗麵龐，彷彿在豪氣彭湃的高山之巔乍然瞥見一朵薔薇，凶悍裡夾帶著些許和順。

眼神飄忽在孫權的船上逗留了一下——固然隻要短短的一刹時，卻還是被甘寧捕獲了個正著。

“張文遠你動腦筋想想，放箭的人是誰？”

俄然聞聲一聲淩厲的呼喊，方纔帶領一隊江東軍救下孫權和呂蒙，並殺入重圍的阿誰黑甲紅袍的將軍，工緻地銀槍一揮，斬上麵前攔路敵將的頭顱。鮮血“刷”地從那人的脖子上噴濺出來，灑在那將軍馬匹的鬃毛上，觸目驚心。

“主公曲解了，我、我未曾勸主公進兵，”陸遜俄然抬開端想要為本身分辯，清脆的嗓音在死普通沉寂的氛圍裡，竟然顯得如此力不從心，“我的意義是、是勸主公撤兵……”

樂進，樂文謙。

張遼自知有口難辯，隻得低頭沮喪地莊嚴站著。

思忖了好久，他才緩緩開了口。

“文遠，你不是冇顛季世麵的人——你當疆場是角鬥場嗎？拚拚勝負就算完事？”曹操又把聲音進步了些，“那年你放過關羽，畢竟是你與他有友情，孤是親眼瞥見了的，故而能夠瞭解。隻是此番，莫非你還與孫權有友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