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下,秦州隴西郡首陽縣(今甘肅省渭源縣一帶)縣北十裡外的白嶺山,被蒼茫濃厚的暮色無聲覆蓋。
小男娃瘦瘦的身板,在地上映出一個長長的影子。高嶽見是個孩子,張口問道:“小娃娃,你家長輩可”
小男娃扭頭道:“孃舅,你來啦,大個子小瞧我,這碗米粥不給他吃。”
高嶽倉猝立品抱拳道:“不敢。多謝老先生。叨教老先生貴姓大名?”
本身當日激憤,投入黃河當中,或許被水所淹乃至昏迷,但未致死,又被大水所衝,便衝到了這未曾聽聞的小山村旁。
天空中暗淡沉重的濁雲猙獰翻卷,飛速傾壓,直欲與滾湧奔騰的黃河水連成一片。
“大帥有令,棄械免死!”
“欺我小嗎?我八歲就隨孃舅上山打獵砍柴,下河摸魚捉蝦,現在一口氣能跑五六裡路。”
他展開有力的雙眼,四下打量,內心思路萬千。
“常日裡,我和我這外甥亮子兩人,相依為命。昨日我兩人上山打冬柴,趁便想再獵點山麂野兔之類的,這山麂啊,速率快,機警的緊,抓是難抓,特彆是夏季裡……”
然後被這路過的舅甥二人所救,二人將他架回家中,泡了熱水,敷了傷藥,昏睡了一宿的事情。
萬軍當中,一員青年宋將,身高八尺,披黃金鎖甲,跨下雪蹄朱焱駿,手掣鏨金虎頭槍,飛馬馳突,縱橫連蕩。
“有人麼?”
“奉帥令,陣中之將已由宋軍俘囚辨認,詳細認明身份。”
“啊。好好。”
他又轉頭把粥遞到高嶽麵前,笑道:“這碗粥,公子趁熱了喝,一則填個肚腹,二則公子昨日落水,身上又帶傷,現正遇寒發熱,喝了出出汗,再躺一會。”
正值春分時節,中原已是萬物復甦,枝頭吐綠,但西北大地上,仍然是水瘦山寒,大漠黃沙,彷彿是造物主用蒼硬線條,粗粗勾畫出一副凜冽冷落、沉默靜止的畫卷。
完顏宗弼眼皮一跳,回顧麾下一眾金將,皆是麵帶懼色,沉默無聲,恍忽間他感覺左耳又痛了起來。
然昔年牛頭山之戰,他本遲疑滿誌,卻在自家千軍萬馬的大營中,被單騎衝陣的高寵隻一合就挑飛了半個左耳,不由得魂飛魄散,轉頭就逃,那一刻,他才曉得,甚麼叫做霸王再世。
牛頭山,鐵滑車。
“雲崧,你生性狠厲果斷,昂揚狠惡,不記為父教誨。此次聖旨既下,怎能不遵。且為父平生奸佞,六合可鑒,朝廷縱有猜嫌,吾當披肝瀝膽,分解曲直。誠可愛者,十年之功,毀於一旦。”
一間柴房內,粗木床上,鋪著層層乾草做底,麻布為麵,絲綿為裡的豐富被褥裡,躺著一個青年,恰是力戰不降,絕然投河的高嶽。
宗弼神采龐大,擺了擺手,緩緩道:“彼雖殺我兒郎甚眾,然孤身麵對我千軍萬馬猶然不懼,竟如入無人之境,誠懦夫也,豪傑也,某甚愛之,惟願其力竭而降。”
馮亮口齒聰明,聲音清脆,講起來層次了了,一番說道,高嶽便曉得了事情的大抵顛末。
“講來。”
十蕩十決,殺敵甚重,然畢竟是敵眾我寡,差異太大,身邊一樣悲忿的戰友都已陣亡,本身也身受重傷,血染征袍,能夠去了。
現在他麵色蠟黃,劍眉緊皺,雙目深閉,呼呼喘氣,隻要那眼皮卻還間或跳動——他正沉浸在夢魘裡,冇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