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轉過甚來甜甜笑道：“那裡有甚麼曲子，都是亂哼的——你可聽過‘金陵七妙’的說法？”

梁叛和丫頭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去，隻見席蓬內裡，站著一個身著鵝黃色襖裙，外罩淺青色比甲的明豔女子，手裡牽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正向這席蓬內裡看來。

丫頭道一聲“稍待”，口中哼著俚曲，左手攪湯右手撇饊子，在那方寸的廚灶之間忙個不斷。

梁叛一樂，心想真是想甚麼來甚麼，當即大喇喇走進席蓬底下，笑問道：“丫頭，你這裡有甚麼好吃的？”

張守分翻開箱蓋，從內裡拿出兩塊冒著些許熱氣的桂花糕，咬了一口，又甜又香又軟又糯，不覺舌下生津，腹中頓時更餓了。

那女子看了看席蓬下獨一的一張桌子，以及坐在桌邊的梁叛，麵露躊躇之色，明顯是不肯意和陌生男人同桌。

行不到幾步，他鼻中俄然問道一股勾人的蔥香，定睛一看，卻見通往自家避駕營巷子的路口，不知何時支起了一座餛飩攤子，攤子頂上一片遮陽擋雨的席蓬，蓬子邊上掛了個“聞香不如咀嚼”的小旗招子。

“哦……”他走到門口，俄然想起一事，留步說道，“關於漕幫與中間之間的題目，還望速速自決，免生枝節。那八指和尚之死，本縣雖命仵作以溺斃定論，但是梁叛已在天界寺彆院做過屍檢，找到了那枚鐵針，恐怕漕幫會橫施抨擊……”

張守分掏了八枚製錢，放在了箱蓋上，便一邊吃動手中的桂花糕，一邊向江寧縣府街走去。

這席蓬上麵隻要一張待客的方桌，擦得乾清乾淨，梁叛獨坐一邊，聽丫頭哼得好聽，便問：“丫頭，你哼的甚麼曲子？”

本來這金陵七妙，指的便是南京的酸菜、米飯、餛飩湯、麵、餅、醋、饊子。

這時餛飩湯已然出鍋，丫頭將撇斷的饊子漫漫灑在大碗當中，熱騰騰的餛飩湯在饊子上一澆，頓時香味四溢。

丫頭一麵將梁叛的餛飩湯泡饊子端上桌來，一麵俏生生地對二人施了個禮道：“這位姐姐、小少爺，一看就是讀書人，想吃點甚麼，打九折哦。”

伕役一邊低頭清算箱子一邊答覆：“跟丟了……”

張守分低著頭走出會同館，站在長安大街上，伸手從街劈麵招來一個賣桂花糕的伕役。

丫頭伸出一根蔥蔥食指，在烏黑的臉頰上悄悄颳了刮，戲謔隧道：“羞也哉！你這客人，也要多多讀書的。這是北宋時候大學士陶穀在《清異錄》裡寫過，不過陶學士的用詞不像我唱得這麼直白，意義老是一樣的。”

未時二刻。梁叛在老楊店胡亂墊過了肚子，揹著一雙手，正心對勁足地在六角井巷子裡漫步。

最可兒的是，那攤主站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湯鍋前麵，竟是個十六七歲，紮著雙麻花大辮的大眼睛小女人。

因為耐久挑扁擔的啟事，粗布襖子的肩膀頭上，各色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挑著箱子穿過馬路，站在了客人的麵前。

聽這日本和尚已自有主張，張守分便不再多操這份心了，獨自開門而出。

可那小男孩卻已經擺脫了她的手，連翻帶爬地坐上了梁叛劈麵的長條凳”，一雙烏黑的小眼睛骨碌碌地盯著桌上的那碗餛飩湯泡饊子。

梁叛頓時神采一黑，心中忿忿不高山想：“如何不給老子打折？因為老子不是讀書人嗎？這大明亂世能夠答應公開輕視文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