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歸農臉如白紙,望著院子中的大雨。
正自入迷,忽聽身後車輪壓雪,一個車伕卷著舌頭“得兒――”聲響,催趕騾子,擊鞭劈啪出聲,一輛大車從白茫茫的雪原上疾行而來。拉車的健騾口噴白氣,衝風冒雪,放蹄急奔。大車從苗人鳳身邊掠過,忽聽得一個嬌柔的女子聲音從車中送了出來:“爹,到了京裡,你陪我去買宮花兒戴……”這是江南女人極柔極清的語聲,在這北方莽莽平原的風雪當中,甚不相襯。
南仁通緩緩抽刀出鞘,刃口隻暴露半尺,已見冷森森的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待那刀刃拔出鞘來,寒光閃動不定,耀得世人眼也花了。南仁通不睬那補鍋匠,隻跟“調侯兄”說話,說道:“調侯兄,我這口刀,有個項目,叫作‘冷月寶刀’,你瞧清楚了。”
那高瘦大漢大踏步進廳,坐在火堆之旁,向旁人一眼不瞧,翻開包裹,內裡包著個女孩,約莫兩三歲年紀,雙頰通紅,閉著雙眼。那大漢怕冷壞了孩子,抱著她在火邊烤火。那女孩正自沉沉熟睡,神采白裡透紅,甚是敬愛,長長的睫毛旁卻掛著兩顆淚珠。
思念不決,隻聽得腳步聲響,前麵一個腳伕挑了一擔行李,邁開大步趕了上來。這擔行李壓得一根棗木扁擔直彎下去,非常沉重,但那腳伕行若無事,在雪地裡快步而行,落腳甚輕。苗人鳳更加奇特:“這腳伕不但力大,而輕功更加了得。”他知此中必有蹊蹺:“這腳伕似在追蹤前麵那車,看來會有凶殺尋仇之事。”當下提著馬韁,不疾不徐的遙遙跟在大車以後,要待看個究竟。
那蜜斯柔聲勸道:“爹,你犯得著生這麼大氣?鄉間人不懂端方,也是有的。何必跟這些粗人普通見地?哪,喝了這杯吧。”說著將一杯酒遞到他嘴邊。那官兒骨嘟一口喝乾,彷彿將肝火和酒吞服了,橫了苗人鳳一眼,見他低頭不語,想是怕了,因而一邊自斟自飲,一邊跟女兒隨便談笑。話中說的都是到了北京以後,補上了官便如何如何,瞧神情似是一名赴京謀乾差使的候補官兒。
南仁通笑道:“嘿,女孩兒就愛管你爹爹。”說著卻真的要飯吃,不再喝酒。那“調侯兄”又道:“兄弟本日總算開了眼界,這等寶刀,吾兄想來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南仁通嘲笑道:“勝於此刀十倍的,兄弟也常常見到。”“調侯兄”哈哈大笑,道:“諷刺,諷刺!吾兄是位文官,又見過甚麼寶刀來?”
苗人鳳雖名滿天下,近十年來隱居浙南,武林中識得他的人未幾。那腳伕、車伕和補鍋匠他都不瞭解,因而沉靜坐在一張小桌之旁,要了酒飯,見那三人彆離喝酒用飯,互不號召,瞧來彷彿並非一起。
俄然之間,騾子左足踏進了一個浮泛,頓時向前蹶躓。那車伕身子前傾,順手上提,騾子借力提足,持續前奔。苗人鳳悄悄驚奇:“那車伕這一傾一提,好俊的技藝,好強的體力,看來是位風塵奇士,怎地去趕大車?”
行出數裡,見那腳伕雖肩上壓著沉重行李,仍奔馳如飛,忽聽身後銅片兒叮叮鐺鐺清脆,一條男人挑著副補鍋的擔子,虛飄飄的趕來。此人在雪中行走,落步更輕,輕功之佳,武林中甚為罕見。苗人鳳深思:“又多了一個。此人是那一派的?”但見他鬥笠和蓑衣上罩滿了白雪,在風中一晃一飄,走得歪傾斜斜,頓時省起:“這身何如功是鄂北鬼見愁鐘家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