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刀和柔情
北道上有端方,綠林豪客劫鏢搶銀,卻不傷害車伕,乃至腳力酒錢也依常例照給,但若車伕不聽叮囑,天然又道彆論。眾車伕見了這等情勢,那敢不依,將十五萬兩銀子裝上了車子,冒著大雨,將銀車一輛輛推出去。
那蜜斯柔聲勸道:“爹,你犯得著生這麼大氣?鄉間人不懂端方,也是有的。何必跟這些粗人普通見地?哪,喝了這杯吧。”說著將一杯酒遞到他嘴邊。那官兒骨嘟一口喝乾,彷彿將肝火和酒吞服了,橫了苗人鳳一眼,見他低頭不語,想是怕了,因而一邊自斟自飲,一邊跟女兒隨便談笑。話中說的都是到了北京以後,補上了官便如何如何,瞧神情似是一名赴京謀乾差使的候補官兒。
第二回
馬行空見銀車出去一輛,內心就發一陣疼,隻見一輛騾車趕到庭前,車伕拉轉騾子的頭朝向門外,田歸農扶著娘子便要上車。隻要騾車一行,馬行空就身敗名裂,傾家蕩產,一世辛苦付於流水了。他顫巍巍的站起,俄然縱起,叫道:“我跟你拚了!”雙手如同鐵鉤,猛往田歸農臉上抓去。那美婦看得驚駭,嚇得大聲驚叫。田歸農側身出掌,擊向他肩頭。馬行空倘若未受重傷,這一掌天然打他不著,但此時滿身筋骨不聽使喚,目睹掌到,竟不能閃避,砰的一聲,身子飛起,向院子中跌了出去。
正自入迷,忽聽身後車輪壓雪,一個車伕卷著舌頭“得兒――”聲響,催趕騾子,擊鞭劈啪出聲,一輛大車從白茫茫的雪原上疾行而來。拉車的健騾口噴白氣,衝風冒雪,放蹄急奔。大車從苗人鳳身邊掠過,忽聽得一個嬌柔的女子聲音從車中送了出來:“爹,到了京裡,你陪我去買宮花兒戴……”這是江南女人極柔極清的語聲,在這北方莽莽平原的風雪當中,甚不相襯。
南仁通氣得臉也白了,霍地站起,大踏步走向房中。南蜜斯連叫:“爹爹!”他那邊理睬,半晌間捧了一柄三尺來長的彎刀出來。但見刀鞘烏沉沉的,也無異處。他大聲道:“喂,補鍋兒的,我這裡有把刀,跟你的比一下,你輸了可得割腦袋。”補鍋匠道:“倘若老爺輸了呢?”南仁通氣道:“我也把腦袋割與你。”南蜜斯道:“爹,你喝多啦,跟他們有甚麼說的?回房去吧!”
南仁通緩緩抽刀出鞘,刃口隻暴露半尺,已見冷森森的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待那刀刃拔出鞘來,寒光閃動不定,耀得世人眼也花了。南仁通不睬那補鍋匠,隻跟“調侯兄”說話,說道:“調侯兄,我這口刀,有個項目,叫作‘冷月寶刀’,你瞧清楚了。”
胡一刀佳耦去世十年之期將屆,苗人鳳客歲這時曾去祭過亡友佳耦之墓,見墓磚有些殘破了,拿了銀子,叫人修整。這時擺佈無事,又千裡迢迢的從浙南趕來,他要再到亡友佳耦墓前去察看,殘破處是否已經修好。風雪殘年,頓時傍晚。苗人鳳愈近滄州,心頭愈沉重。他縱馬緩行,心中在想:“當年若不是一招失手,本日與胡氏佳耦三騎周遊天下,教贓官惡吏、土豪巨寇,無不心驚膽落,那是多麼的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