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聽到最後這句話,怎還忍耐得住,猛地轉過身來。見說話的二人都是四十擺佈年紀,一個肥胖,一個肥胖,身穿綢緞長袍,瞧這打扮,均是店東富商。二人見他轉頭,相視一眼,頓時開口不說了。
鐘四嫂撲在兒子身上。第一頭大犬伸開利口,咬住她肩頭。第二頭惡犬卻咬中她左腿。雙犬用力拉扯,就似打獵時擒著白兔花鹿普通。眾仆人呼喝助陣。鐘四嫂不顧本身疼痛,仍冒死護住兒子,不讓他受惡犬侵襲。鐘小二從母切身下爬出,一麵哭喊,一麵和眾惡犬廝打,救護母親。頃刻之間,十餘條惡犬從四周八方撲了上去。
那二人和他素不瞭解,聽口音又是外省人,均感奇特,但買賣人講究和藹生財,拱手行禮,說道:“幸會,幸會!”胡斐笑道:“小弟此次到佛山來,帶了一萬兩銀子,想辦一批貨,隻人地陌生,好生難堪。本日與兩位巧遇,再好也冇有了,恰好請兩位幫手。”二人聽到“一萬兩銀子”五字,頓時從心窩裡笑了出來,雖見他穿著不似有錢人,但“一萬兩銀子”非同小可,豈能失之交臂?齊道:“那是該當的,請過來共飲一杯,漸漸細談如何?”
胡斐拔起單刀,叫道:“這姓鳳的住在那邊?”那胖販子還未答覆,忽聽得遠處模糊傳來一陣犬吠聲,瘦販子歎道:“作孽,作孽!”胡斐道:“另有甚麼事?”瘦販子道:“那是鳳老爺的仆人帶了惡狗,正在追拿鐘家的小二子。”胡斐怒道:“冤枉已然辨明,還拿人乾甚麼?”瘦販子道:“鳳老爺言道:小三子既冇吃,定是小二子吃了,是以要拿他去詰問。鄰居曉得鳳老爺老羞成怒,非把這件冤枉套在小二子頭上不成,悄悄叫小二子逃脫。本日鳳老爺的仆人已到處搜拿了半天呢。”
胡斐點頭道:“是了,他是大財主,又是坐地分贓的大強盜。”二人向他望了一眼,心想:“那你跟他是同業哪。”胡斐早明白他們情意,笑道:“常言道同業是朋友。我跟這位鳳老爺不是朋友。你們有好說好,有歹說歹,不必坦白。”
“鐘四嫂知家裡雖窮,兩個兒子卻乖,平時一家又驚駭鳳家,決不會去偷他們的鵝吃,便到鳳家去實際,卻給鳳老爺的仆人踢了出來。她趕到巡檢衙門去叫冤,也給差役轟出。巡檢老爺受了鳳老爺的囑托,又是板子,又是夾棍,早將鐘阿四整治得奄奄一息。鐘四嫂去探監,見丈夫渾身血肉恍惚,話也說不出了,隻胡裡胡塗的叫喚:‘不賣地,不賣地!冇有偷,冇有偷。’”
胡斐見兩個男人欺負個婦道人家,本感氣惱,但想這婦人瘋了,原也不成理喻,忽聽得坐在身後桌邊兩名酒客悄聲群情。一個道:“鳳老爺這件事,做得也太暴躁了些,活生生逼死一條性命,隻怕將來要遭報應。”胡斐聽到“活生生逼死一條性命”九字,心中一凜。隻聽另一人道:“那也不能說是鳳老爺的錯誤,家裡不見了東西,問一聲也甚為平常。誰教這女人失心瘋了,竟把本身親生兒子剖開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