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乾隆天子在杭州微服出遊,曾為紅花會群雄設想擒獲,囚於六和塔頂,厥後福康安又在北京禁城中為紅花會所俘。這兩件事乾隆和福康安都引為畢生奇恥大辱,凡是當年與聞此事的官員侍衛,都已給乾隆逐年來藉故斥逐誅戮。此兩事又因關涉到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的出身隱事,是以紅花會亦秘而不宣,江湖上知者極少。事隔十年,福康安創痛漸淡,豈知湯沛竟在信中又揭開了這個大瘡疤。福康安又想:信內“探得彼傖出身隱事甚夥”如此,又不知包含著多少醜聞陰私?福康安是乾隆的私生子,單是這一件事,膽敢提到一句的人便足以滅門殺身。
群豪對湯沛本來都甚是恭敬,當他是位扶危解困、急人之難的大俠,雖聽他和紅花會勾搭,但紅花會群雄申明極好,武林中眾所敬慕,湯沛即便入了紅花會,也涓滴無損於其“大俠”兩字令譽,這時卻聽得他親口直認逼奸難女,害人他殺,不由得大嘩。很多直性子的頓時便大聲斥責,有的罵他“偽君子”,有的罵他“衣冠禽獸”,有的說他自居“大俠”,欺世盜名,不識恥辱。
湯沛狡獪多智,瞧出她心胸猶疑,又見她目光不住溜向鳳天南,兩下裡一拚集,登即料定這事滿是鳳天南暗中佈下的戰略,叫道:“鳳天南,本來是你從中拆台!你要我暗中助你,令你五虎門在掌門人大會中賽過群雄,這時卻又叫你女兒來讒諂於我。”
鳳天南驚道:“我女兒?她……她是我女兒?”群豪聽了兩人之言,無不詫異。湯沛嘲笑道:“你還在這裡假癡假呆,假裝不知。你瞧瞧這小尼姑,跟當年的銀姑有甚麼彆離?”
鳳天南是她親生之父,但是曾逼得她母親顛沛流浪,受儘了痛苦,最後不得善終。
福康安接過來看下去,隻見信中續道:“……探得彼傖出身隱事甚夥,如能相見,一一麵陳。舉首西眺,想望風采。何日重囚彼酋於六和塔頂,再擄彼傖於紫禁城中,不亦快哉!”
胡斐在一旁聽著,心下存著老邁疑團,他明知圓性和紅花會眾豪傑淵源甚深,這砸碎玉杯之事,又明顯是程靈素所做的手腳,卻不知她何故要這般誣告湯沛?他轉了幾個動機,驀地想起,圓性曾說她母親遭鳳天南逼迫分開廣東以後,曾得湯沛收留,厥後又死在湯沛府上。莫非她母親之死,竟和湯沛有關?
鳳天南雙眼瞪著圓性,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但見她雖作尼姑裝束,但瓜子麵龐,秀眉美目,宛然便是昔日的漁家女銀姑。
福康安回想剛纔的景象,對圓性之言不由得信了個實足十,暗叫:“好險!”向王劍英和周鐵鷦道:“你們很好,待會重重有賞。”
他聽安提督讀信讀了一半,不由滿背盜汗,心想本日大禍臨頭,再見他竟爾不敢再讀手劄的後半,卻呈給了福康安親閱,可想而知,前麵是更加大逆不道的言語。貳心想:“本日要辯明這不白之冤,唯有查明這小尼姑的來源。”側頭細看圓性,驀地一驚:“這尼姑好生麵善,疇前見過的。”驀地想起,叫道:“你……你是銀姑,銀姑的女兒!”圓性嘲笑道:“你終究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