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身邊躺著三具屍首,一個是他義結金蘭的小妹子程靈素,兩個是他義妹的仇家、叛變師門的師兄師姐。破廟中一枝暗淡的蠟燭,隨風搖擺,忽明忽暗,他身上說不出的酷寒,心中說不出的苦楚。
“二妹老是到處想到我,到處為我籌算。我有甚麼好,值得她對我如許?值得她用本身的性命,來換我的性命?實在,她底子不必如許,隻須割了我的手臂,用他師父的丹藥,讓我在這天下上再活九年。九年的光陰,那已充足了!我們一起快歡愉樂的度過九年,就算她要陪著我死,當時候再死不好麼?”
數日以後,胡斐到了滄州鄉間父母的墳地。當他幼時,每逢腐敗,平四叔常常便帶他前來掃墓。兩年前他又曾伴隨平四叔來過一次。每次到這處所,他總要在父母墓前呆呆坐上幾天,想著各種百般事情:如果爹爹媽媽這時還活著……如果他們瞧見我長得這麼高大了……如果爹爹見我這麼使刀,不知會不會指導我幾下……這日他來到墳場時,天氣已經向晚,遠遠瞧見一個穿淡藍衫子的女人,一動不動的站在他父母墓旁。這塊墳場中冇彆的宅兆,“莫非這女子竟和我父母瞭解?”
一回身間,隻見慕容景嶽和薛鵲雙膝垂垂曲折,身子軟了下來,臉上似笑非笑,神情詭異。石萬嗔大吃一驚,叫道:“如何啦?七心海棠,七心海棠?莫非死丫頭種成了七心海棠?景嶽與薛鵲怎不向我稟告?這兩個傢夥,唉!這……這蠟燭……”腦海中如同電光一閃,想起了少年時和無嗔同門學藝時的景象:一天早晨,師父講到天下的毒物之王,他說鶴頂紅、孔雀膽、墨蛛汁、腐肉膏、彩虹菌、碧蠶卵、蝮蛇涎、番木鱉、白薯芽等等,都還不是最短長的毒物,最可駭的是七心海棠。這毒物無色無臭,無影無蹤,再奪目細心的人也防備不了,不知不覺之間,已中毒而死。死者臉上始終帶著淺笑,彷彿非常安然喜樂。師父曾從外洋得了這七心海棠的種子,但是非論用甚麼體例,都種它不活。那天早晨,師兄和他本身都向師父討了九粒七心海棠的種子。師父淺笑道:“幸虧這七心海棠難以培植,不然世上另有誰得能安然。”
石萬嗔眼睛雖盲,耳音還是極好,聽著曾鐵鷗等四人滿嘴北京官腔,並非本地口音,說的是做買賣,但冇講得幾句,便暴露了馬腳。他微一揣摩,已猜到了八九分,站起家來,說道:“店家,我今兒鬨肚子,不想吃喝啦,我們轉頭見。”曾鐵鷗按住他肩頭,笑道:“大夫你不忙,我們喝幾杯再走。”石萬嗔心知脫身不得,微微嘲笑,便又坐下。一會兒酒菜端上來,曾鐵鷗斟了一杯酒,道:“大夫,我敬你一杯。”
但一瞥眼看到慕容景嶽和薛鵲的屍身,立時想起:“爹孃的大仇還冇報,害死二妹的石萬嗔還活活著上。我這麼輕生一死,甚麼都放手不管,豈是大丈夫的行動?”
很苦楚,很悲傷,但是潔淨利落,一了百了,那正不愧為“毒手藥王”的弟子,不愧為天下第一毒物“七心海棠”的仆人。
目睹日光西斜,程靈素和馬春花骸骨成灰,在廟中找了兩個小小瓦壇,將兩人的骨灰彆離支出壇內,心想:“我去將二妹的骨灰葬在我爹孃墳旁,她雖不是我親妹子,但她如此待我,豈不比親骨肉還親麼?馬女人的骨灰,要帶去湖北廣水,葬在徐大哥墓旁。”回到配房,見程靈素的衣服包裹兀自放在桌上,凝目很久,忍不住又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