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羲在舟中將這件事源源本本的奉告了呂留良,說道:“此事如有泄漏,給韃子們先動手為強,伊璜先生和吳將軍固是滅族之禍,而反清的大業更是折了一條棟梁。”呂留良道:“除了你我三人以外,此事自是決不能透露隻字,即使見到伊璜先生,也決不能提到廣東吳將軍的名字。”黃宗羲道:“伊璜先生和吳將軍有如許一段淵源,朝中大臣對吳將軍倚畀正殷,吳將軍出麵給伊璜先生說項疏浚,朝廷非賣他這個麵子不成。”呂留良道:“黃兄所見甚是,隻不知陸圻、範驤二人,如何也和伊璜先生普通,說是‘未見其書,免罪不究’?莫非他二人也有朝中有力者代為疏浚嗎?”黃宗羲道:“吳將軍替伊璜先陌生通,若單提一人,隻怕惹起狐疑,拉上兩小我來烘托一下,也未可知。”呂留良笑道:“這等說來,陸範二人隻怕直到現在,還不知這條命是如何拾來的。”顧炎武點頭道:“江南名流能多保全一名,也就多儲存一份元氣。”(按:《聊齋誌異》中有〈大力將軍〉一則,敘查伊璜遇吳六奇,結語說:“後查以修史一案,連累被收,卒得免,皆將兵力也。”考語稱:“厚施而不問其名,真俠烈古丈夫哉。而將軍之報,慷慨豪放,尤千古所僅見。如此胸懷,自不該老於溝瀆。以是知兩賢之相遇,非偶爾也。”《觚剩》一書中敘此事雲:“先是苕中有富人莊廷鑨者,購得朱相國史稿,博求三吳名流,增益潤色,發行於世,前線參閱姓氏十餘人,以孝廉夙負重名,亦借列焉。未幾私史禍發,凡有事因而書者,論置極典。吳力為孝廉奏辯得免。”至於吳六奇參與六合會事,野史及疇昔裨官皆所未載。)
查伊璜道:“這件事做得對了!”
查伊璜心下甚喜,連喝了兩杯酒,說道:“兄台如此行動,才真正不愧為海內奇男人之稱了。”吳六奇道:“‘海內奇男人’五字,愧不敢當。隻要查先生肯認我是朋友,姓吳的便已歡愉不儘。我們六合會總舵主陳永華陳先生,又有一個名字叫作陳近南,那才真是響鐺鐺的豪傑豪傑,江湖上提及來無人不敬,有兩句話說得好:‘平生不識陳近南,就稱豪傑也徒然。’鄙人尚未見過陳總舵主之麵,算不了甚麼人物。”
查伊璜大拇指一豎,讚道:“豪傑子!”
吳六奇道:“當時提督衙門的監獄當中,關得有很多反清的豪傑子。第二天朝晨,我尋些藉口,一個個將他們放了,有的說是捉錯了人,有的說不是正犯,從輕發落。過了一個多月,那孫長老半夜又來見我,開門見山的問我,是否已有悔過之心,情願反清建功。我拔出刀來,一刀斬去左手兩根手指,說:‘吳六奇決肉痛改前非,此後服從孫長老號令。’”伸出左手,公然知名指和小指已然不見,隻剩下三根手指。
查伊璜見到舊袍,記得是昔年贈給雪中奇丐的,這才恍然,本來這吳六奇將軍,便是當年共醉的酒友,心中一動:“韃子占我天下,如有手握兵符之人先建義旗,四方呼應,說不定便能將韃子逐出關外。這奇丐竟然還記得我昔日一飯一袍之惠,不是冇知己之人,我若動以大義,未始冇有希冀。男兒建功報國,正在此時,至不濟他將我殺了,卻又如何?”當下欣然就道,來到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