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伊璜道:“前承令尊大人厚賜,心下好生不安。說來忸捏,兄弟生性疏闊,記不起何時和令尊大人瞭解。兄弟一介墨客,夙來不交友貴官。公子請少坐。”說著走進閣房,將那兩隻禮盒捧了出來,道:“還請公子攜回,實在不敢受此厚禮。”貳心想這吳六奇在廣東做提督,必是慕己之名,欲以重金聘去做幕客。此人官居高位,為滿洲人作鷹犬,逼迫漢人,倘若受了他金銀,汙了本身明淨,當下神采之間非常不豫。
查伊璜心下甚喜,連喝了兩杯酒,說道:“兄台如此行動,才真正不愧為海內奇男人之稱了。”吳六奇道:“‘海內奇男人’五字,愧不敢當。隻要查先生肯認我是朋友,姓吳的便已歡愉不儘。我們六合會總舵主陳永華陳先生,又有一個名字叫作陳近南,那才真是響鐺鐺的豪傑豪傑,江湖上提及來無人不敬,有兩句話說得好:‘平生不識陳近南,就稱豪傑也徒然。’鄙人尚未見過陳總舵主之麵,算不了甚麼人物。”
吳六奇道:“那丐幫由來已久,自宋朝以來,便是江湖上的一個大幫。幫中兄弟均是行乞為生,就算是家財大富之人,入了丐幫,也須散儘家資,過叫化子的餬口。幫中幫主以下是四大長老,其下是前後襬布中五方護法。鄙人位居左護法,在幫中算是八袋弟子,位份已頗不低。厥後因和一名姓孫的長老反麵,打起架來,鄙人當時酒醉,失手將他打得重傷。不敬長輩已大犯幫規,毆傷長老更屬大罪,幫主和四長老集議以後,將鄙人斥革出幫。那日在府中相遇,先生邀我喝酒,當時鄙人初遭斥逐,心中好生愁悶,承先生不棄,還當鄙人是個朋友,胸懷頓時鎮靜了很多。”查伊璜道:“本來如此。”
查伊璜道:“這件事做得對了!”
這一日傍晚時分,兩人又在花圃涼亭中對坐喝酒。酒過數巡,查伊璜道:“在府上叨擾多日,已感美意,晚生明日便要北歸了。”吳六奇道:“先生說那邊話來?先生南來不易,若不住上一年半載,決不放先生歸去。明日陪先生到五層樓去玩玩。廣東風景名勝甚眾,幾個月內,旅遊不儘。”
查伊璜見了吳六奇胸口刺字,更無思疑,說道:“本來將軍身在曹營心在漢,剛纔言語衝犯,多有獲咎。”吳六奇大喜,心想這“身在曹營心在漢”,那是將本身比作關雲長了,道:“這等比方,可不敢當。”查伊璜道:“不知何謂丐幫,何謂六合會?倒要就教。”
查伊璜大拇指一豎,讚道:“豪傑子!”
吳六奇道:“第二年春,在西湖邊上再度相逢,先生折節下交,譽我是海內奇男人。鄙人苦思數日,心想我不容於丐幫,江湖上朋友都瞧我不起,每日裡爛醉如泥,自暴自棄,目睹數年之間,就會醉死。這位查先生卻說我是個奇男人,我吳六奇莫非就此一蹶不振,再無出頭之日?過未幾時,清兵南下,我心下憤激,不明是非,竟去投效清軍,立了很多軍功,殘殺同胞,思之好生忸捏。”
吳六奇持續說道:“孫長老見我意誠,又知我固然生性莽撞,說過的話倒是從未食言,便道:‘很好,待我答覆幫主,請幫主的示下。’十天以後,孫長老又來見我,說幫主和四長老構和,決定收我回幫,重新由一袋弟子做起。又說丐幫已和六合會締盟,同心合力,反清複明。那六合會是台灣國姓爺鄭大帥部下謀主陳永華陳先生所創,近年來在福建、浙江、廣東一帶好生暢旺。孫長老為我引見會中廣東洪順堂香主,投入六合會。六合會查了我一年,交我辦了幾件要事,見我確然忠心不二,比來陳先生從台灣傳下訊來,封我為洪順堂紅旗香主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