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道:“可不是嗎?我勸小天子道,這等事千萬做不得。”
白衣尼俄然眼圈一紅,掉下淚來,一滴滴眼淚從衣衫上滾下,滴在草上,過了好一會,她伸衣袖一拭淚水,說道:“若真如此,你不但無過,反而有極大功績,如果我大明列代天子的陵墓都教這惡女人給掘了……”說到這裡,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她站起家來,走上一塊絕壁。
韋小寶道:“是,是。”心道:“你在我胸口戳了這一下,這時候還在痛。我已叫了你好幾聲媽,就算扯直了。”他叫人媽媽,就是罵報酬婊子,對勁之下,又向白衣尼瞧了一眼,見到她高華貴重的氣象,不自禁的心生尊敬,好生悔怨叫了她幾聲“媽”。他又向白衣尼望了一眼,卻見她淚水盈眶,泫然欲泣,心下奇特。
韋小寶漸漸坐起,說了擒鼇拜的顛末,如何小天子命令脫手,如何本身冷不防在鼇拜背上刺了一刀,如何將香灰撒入他眼中,如何故銅香爐砸他的頭,厥後又如安在囚室中刺他背脊。這件事他已說過好幾遍,每多說一次,油鹽醬醋等等作料便加添一些。
白衣尼哼了一聲,道:“你有甚麼學問,說得出甚麼事理,勸得小天子信你的話?”
白衣尼點點頭,更不說話,同下峰來。碰到險要難行之處,白衣尼提住他衣領,悄悄巧巧的一躍而過。韋小寶大讚不已,又說少林派武功天下聞名,可及不上她一點邊兒,那白衣尼便似聽而不聞。待韋小寶說到第七八遍時,白衣尼道:“少林派武功自有獨到之處,小孩兒家井底之蛙,不成信口雌黃。單以你這刀槍不入的護體神功而言,我就不會。”
韋小寶心想:“我賞人銀子,不是二百兩,也有一百兩,怎稀少你這點兒錢?這師太心腸軟,我乾脆討討她的好。”不接銀子,俄然伏在地下,抱住她腿,放聲大哭。白衣尼皺眉道:“乾甚麼?起來,起來。”韋小寶道:“我……我不要銀子。”白衣尼道:“那你哭甚麼?”韋小寶道:“我沒爹沒孃,向來冇人疼我,師太,你……你就像我娘一樣。我自個兒常常想,有……有個好好疼我的媽媽就好了。”白衣尼臉上一紅,輕聲啐道:“胡說八道!我是削髮人……”韋小寶道:“是,是!”站起家來,淚痕滿臉,說哭便哭原是他的絕技之一。
跟著她過禦花圃,持續向西,出坤寧門,來到坤寧宮外。白衣尼微一遲疑,問道:“皇後是不是住在這裡?”韋小寶道:“皇上還冇大婚,冇有皇後。疇前太後住在這裡,當今搬到慈寧宮去了。眼下坤寧宮冇人住。”白衣尼道:“我們去瞧瞧。”來到坤寧宮外,伸手按上窗格,微一用力,窗閂嗤嗤輕響,已然斷了,拉開窗子,躍了出來。韋小寶跟著爬進。
白衣尼悄悄聽完,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倘若當真如此,農戶那些孀婦們可真要多謝你了。”韋小寶喜道:“你白叟家說的是農戶三少奶奶她們?她們早謝過我了,還送了個丫頭給我,叫作雙兒,這時候她必然急死啦,她……”白衣尼問道:“你又怎地識得農戶的人了?”韋小寶據實而言,最後道:“你白叟家倘若不信,能夠去叫雙兒來問。”白衣尼道:“你曉得三少奶和雙兒,那就是了。如何又去做了和尚?”
白衣尼臉上閃過一陣遊移之色,問道:“他說過要永不加賦,珍惜百姓?”韋小寶忙道:“不錯。也不知說過幾百遍了。他說韃子進關以後大殺百姓,大大的不該,甚麼揚州旬日、嘉定三賭,的確是禽獸牲口做的事。貳內心不安,以是要上五台山來燒香拜佛,還下旨免了揚州、嘉定三年賦稅。”白衣尼點了點頭。韋小寶又道:“鼇拜這大奸臣害死了很多忠良,小天子不準他害,他偏不聽,小天子大怒,就叫我殺他。好師太,你若殺了小天子,朝廷裡大事就由太後做主了。這老婊子壞得不得了,她一拿權,又要搞甚麼揚州旬日、嘉定三賭。你要殺韃子,還是去殺了太後這老婊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