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之坐了下來,握住他手,說道:“小兄弟,大家間情這個東西,不能強求,你能碰到阿珂,跟她又有師姊師弟的名份,那已是緣份,並不是非做伉儷不成的。你平生當中,已經看過她很多眼,跟她說過很多話。她罵過你,打過你,用刀子刺過你,那便是說她心中有了你這小我,這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胡逸之喝了幾杯酒,說道:“我們本日既一見仍舊,兄弟的事,自也不敢相瞞。說來忸捏,兄弟二十餘年來退出江湖,隱居昆明城郊,隻不過為了一個女子。”
韋小寶卻聽得連連點頭,說道:“胡大哥,你這番話,真是說得再明白也冇有,我之前就冇想到。不過我喜好了一個女子,卻必然要她做老婆,我可冇你這麼耐煩。阿珂當真要我種菜擔水,要我陪她一輩子,我天然也乾。但那鄭公子倘若在她身邊,老子卻非給他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成。”
吳六奇和馬超興對望一眼,都感駭異,猜想這位“美刀王”必是沉淪陳圓圓的美色,乃至甘為傭仆。此人武功之高,名譽之隆,當年在武林中都算得是第一流人物,竟然心甘甘心的去做此低三下四的賤業,實令人大惑不解。看胡逸之時,見他白髮蒼蒼,鬍子稀稀落落,也是白多黑少,滿臉皺紋,皮膚烏黑,又那邊說得上一個“美”字?
胡逸之大喜,緊緊握住他手,說道:“這些年來兄弟隱居種菜,再也不問江湖之事,不料本日還能交友到鐵丐吳六奇如許一名好朋友。”說著聯袂入艙。他對馬超興、韋小寶等隻微一點頭,並不如何理睬。
韋小寶笑道:“你倒記得真清楚。”
韋小寶見他打敗了鄭克塽的師父,又佩服,又感激,說道:“胡大俠將馮錫範打入江中,江裡的王八甲魚定然咬得他滿身是血。半劍有血變成了無劍有血,哈哈!”
韋小寶奇道:“胡大俠,你武功如許了得,怎地不把陳圓圓一把抱了便走?”
但見他腦袋和肩頭垂垂從江麵升起,踏著江邊淺水,一步步走上了岸,拖著鐵禪杖,腳步盤跚,漸漸遠去。
胡逸之歎道:“就給她殺了,也很好啊。她殺了你,內心不免有點抱愧,夜晚做夢,說不定會夢見你;白天閒著無事,偶爾也會想到你。這豈不是勝於內心向來冇你這小我嗎?”
胡逸之大喝一聲,左一刀,右兩刀,上一刀,下兩刀,連攻六刀。馮錫範奮力抵住,百忙中仍還了兩劍,流派守得周到非常。吳六奇讚道:“好刀法!好劍法!”胡逸之又揮刀劈麵直劈。馮錫範退了半步,身子後仰,避開了這刀,長劍閒逛,擋在身前。這時他左足已踏在大木末端,腳後跟浸在水中,便半寸也退不得了。胡逸之再砍三刀,馮錫範還了三劍,竟分毫不退。胡逸之大喝一聲,舉刀直砍下來。馮錫範側身讓開,不料胡逸之這一刀竟不罷手,向下直砍而落,嚓的一聲,將大木砍為兩段。
胡逸之大拇指一翹,說道:“吳兄,你身在六合會,此事多麼隱蔽,倘若泄漏了風聲,百口性命不保。本日初會,你竟對兄弟不加坦白,如此豪氣,令人好生佩服。”
這句話本來略有挖苦之意,笑他武功不可,隻會擲骰子作弊騙羊牯。韋小寶卻也不覺得忤,反覺對勁,笑道:“胡大俠砌牌的本領,更是第一流妙手。咱哥兒倆聯手推莊,贏了那矮瘦子很多銀子,胡大俠要占一半,轉頭便分給你。”胡逸之笑道:“韋香主下次推莊,兄弟還是幫莊。跟你對賭,非輸不成。”韋小寶笑道:“妙極,妙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