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六奇和馬超興對任何女子都不瞧在眼裡,心想仙顏女子,窯子裡有的是,隻要白花花的銀子搬出去,要多少就有多少,看來這兩個傢夥都失心瘋了。
吳六奇悄悄點頭,心想:“此人豪傑豪氣,儘已消磨,如此婆婆媽媽,為了吳三桂的一個愛妾,竟然這般神魂倒置,豈是豪傑子的氣勢?陳圓圓是就義大明江山的禍首之一,下次老子提兵打進昆明,先將她一刀殺了。”
吳六奇聽到這裡,勃然大怒,再也忍耐不住,舉掌在幾上重重一拍,酒壺酒杯頓時儘皆翻倒,大聲道:“胡大哥、韋兄弟,這小女人不肯去見娘,大大的不孝。她跟韋兄弟拜過了堂,已有伉儷名份,卻又要去跟那鄭公子,大大的不貞。這等不孝不貞的女子,留活著上何用?她邊幅越美,品德越壞,我這就去把她的脖子喀喇一下扭斷,他媽的,免得教人聽著心煩,見了惹氣!”厲聲催促梢公:“快劃,快劃。”
胡逸之怫然變色,慍道:“唉,你老是不明白我對陳女人的情義。我這平生一世,決計不會伸一根手指頭兒碰到她一片衣角,如有虛言,便如此桌。”說著左手一伸,喀的一聲,抓下舟中小幾的一角,雙手一搓,便成木屑,紛繁而落。吳六奇讚道:“好工夫!”胡逸之向他白了一眼,心道:“武功算得甚麼?我這番密意,那纔可貴。可見你不是我的知己。”
吳六奇笑道:“韋兄弟,我也不識水性。”韋小寶奇道:“你不會遊水?”吳六奇點頭道:“向來不會,我一見到水便頭暈腦脹。”韋小寶道:“那……那你如何叫船駛到江心來?”吳六奇笑道:“天下的事情,越是可駭,我越要去碰它一碰。最多是大浪打翻船,大師都做柳江中的水鬼,那也冇甚麼大不了。何況馬大哥外號‘西江神蛟’,水上工夫多麼了得?馬大哥,我們話說在前,待會如果翻船,你得先救韋兄弟,第二個再來救我。”馬超興笑道:“好,一言為定。”韋小寶稍覺放心。
胡逸之歎道:“那日陳女人在三聖庵中和她女兒相認,當日早晨就病倒了,隻是叫著:‘阿珂,阿珂,你如何不來瞧瞧你娘?’又說:‘阿珂,娘隻要你這心肝寶貝,娘想得你好苦。’我聽得不忍,這才一起跟從前來。在路上我曾苦勸阿珂女人歸去,伴隨她母親,她說甚麼也不肯。這等事情又不能用強,我束手無策,隻要暗中跟從,隻盼勸得她轉意轉意。現下她給你們拿住了,倘若馬香首要她承諾歸去昆明見母,方能開釋,隻怕她不得不從。”
吳六奇道:“這場風雨隻怕不小,我們把船駛到江心,大風大雨中喝酒說話,倒挺風趣。”韋小寶驚道:“這艘劃子吃不颳風,如果翻了,豈不糟糕?”馬超興淺笑道:“那倒不消擔心。”轉頭向梢公叮嚀了幾句。梢公承諾了,掉過船頭,掛起帆船。
韋小寶一怔之際,隻聽得馬超興叫道:“是總舵主嗎?兄弟馬超興在此。”那邊答道:“恰是。小寶在麼?”果是陳近南的聲音。韋小寶又驚又喜,叫道:“師父,我在這裡。”但暴風之下,他的聲音又怎傳得出去?馬超興叫道:“韋香主在這裡。另有洪順堂紅旗吳香主。”陳近南道:“好極了!難怪江上唱曲,高亢入雲。”聲音中透暴露非常高興之情。吳六奇道:“部屬紅旗老吳,拜見總舵主。”陳近南道:“本身兄弟,不必客氣。”聲音漸近,他的坐船向著這邊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