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間狹小逼仄的房間裡,她被吊起來,皮鞭蘸著鹽水抽在她的身上,銀針一根根紮進她的手指,她一輩子都未接受過的痛苦。
她展開了眼,聞聲耳畔有兩個陌生男人還價還價聲,兩個男人在會商她的身價,一百兩白銀,這是她的代價。
柳家大門門檻都被媒婆踏破了,柳家終究選了俞家宗子俞景鴻做親,兩家都是詩禮簪纓之家,門當戶對,相得益彰。
氣得柳家老爺幾次開祠堂,以家法懲辦,倒也未見有效。
將來以柳玉言的資質,再培養一個侍郎閣老也不難。
翠綠剝了橘瓣遞給她,她怔怔接過,捏在手裡,碾了一手的橘汁,汁水粘膩滿手,像她的心機,百轉千折,藕斷絲連,甜膩的,生出無數牽掛。
她見過他,當時他作為未婚夫婿前來送元宵節禮,父親留他用過晚餐,便邀他在府裡觀燈。
她站在窗棱旁,大風鼓盪著她杏子紅的長裙,身材亦輕飄起來,飛上天空。
“翠縷,你越來越不像話了,這滿地的紙不曉得揀,倒在那耍貧嘴,我看你是焦急嫁人了,明天我回了夫人,讓你嫁人。”柳玉言佯怒道。
走到高樓旁,縱身往樓下一跳,卻被人拉扯住,那人毫不躊躇將她打暈,將她拖拽到囚車上。
隻是她等來的,不是花轎,而是囚車。
她經不住翠縷攛掇,站在鳳棲樓遙遙向下望。
母親說,那俞景鴻不知中了甚麼邪,一小我跑來退親。他家裡人曉得後,忙登門道歉,並表示絕無悔婚之意。
原希冀到了恰當的春秋,兩家結為秦晉之好。誰知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可又有甚麼意義?他到底是看不上她,她又有那裡不好?他也不過如此。
柳老爺雖則以為聖上此言一定是真的為了不讓女兒華侈芳華,倒也不能違旨,隻得收了那份心,幫女兒遴選夫婿。
那日裡天氣忽暗,妖風陣陣,濃雲翻滾,瞬息之間,大雨滂湃,白練如注。
月華如練,照得他眉角格外清楚。
她記得阿誰雨驟風狂的午後,她展開眼,瞧見的是滿屋的憐憫擔憂之色。
她怔怔瞧著這統統,似與她無關一樣,隻癡癡瞧著,直到兵士來押送她那一刻。
小丫頭紅兒不敢說話,麵色慘白,怯怯望著柳玉言。柳玉言瞧著不對,便問道,“紅兒,如何了?”
翠縷不敢作聲,忙蹲在地上的拾紙,瞧著紙上寫了半闋詞:安穩錦衾徹夜夢,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問定何如?情知春去後,管得落花無。
柳玉言臉皮薄,嗬叱道:“你混說甚麼?紅口白牙的提及這話,倒不羞臊。”
奇恥大辱,與她和全部家屬而言。
風更大,吹散翠縷手裡的紙,漫天紛飛,似紙錢,鋪向陽間的路——
母親哭了一夜,第二天把本身掛在鳳棲樓的大梁上。
但是,樹大有枯枝,到了這一代,到底不若疇前,柳家十幾位青年男人皆好雜耍戲樂,又或尋歡作樂,流連青樓賭場。
母親在一旁和聲安撫,勸她寬解。翠縷端了一桌養心湯藥,紅兒在屋外小聲抽泣。
她細細替母親淨麵,上妝,她畫得精美細緻,用儘統統脂粉,抹平母親臉上的笑容。
柳玉言不敢睜眼。她驚駭。
梅開如雪,夜風拂過,花瓣落渾身。
可如何又能及得上她心頭的痛,倒不如和母親一起去了好。
最後,她撕下衣袖覆在母親臉上。
“俞,俞公子……”她結結巴巴道,“俞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