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倒是希奇得很,小耗子在萬花樓這些年,甚麼模樣的女人都見過,進園子時候都是哭哭啼啼的,死不甘,情不肯。而她卻主動推開了萬花樓的大門,讓金不換買下她。
俞景鴻心頭微驚,玉竹扇亦不覺落進地裡,“你說甚麼?”
她的話未說完便被驚呆了,那女人輕解羅裳,裸身站在萬花樓空無一人的大堂當中,陽光自天井落在她身上,閃亮得讓人堵塞。
“俞公子,我夏月眼瞎,錯付畢生,我認命,”她用力擺脫他的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既然我‘相公’把我拿去抵債,我天然是要替他還債的,俞公子,請等著收銀子吧。”
“賤人!”李守銀伸手要打,俞景鴻眼疾手快捉了他的手,“你動她嚐嚐。”
“不必說了,一百兩是不是?我給你。”夏月瞧亦不瞧李守銀。
“你買的甚麼胭脂水粉?化也化不開,做胭脂不可,勻臉更不可,抹在臉上老厚一層,還老掉粉,和鞋根柢似的。”金不換惱道,“讓你買醉水堂的,你倒會撿便宜地買,黑了多少銀子。”
白日裡的喧嘩不屬於這裡,隻待夜裡,燈影搖擺,衣香鬢影,美人紅袖招。
俞景鴻捏緊手中的扇子,欲言又止:“夏月……”
“明天我要帶我的借主一起來,貨銀兩訖。”她嘴角浮出一抹笑,笑得既美又暴虐。
“夏月。”她草草繫緊衣服,對金不換道:“如果嬤嬤承諾了,明天我再來。”
龜奴小耗子累了一夜方纔躺在板凳上睡下,就被人推了下,翻身想罵,卻見是老鴇金不換,罵聲忙變成了殷勤:“嬤嬤,有甚麼叮嚀?”
“你是不是瘋了?”俞景鴻低聲吼怒道,“萬花樓那是甚麼處所?你要乾甚麼?”
隻得鬆了手,眼睜睜瞧著她跟著小耗子走向萬花樓。隻是,如何能甘心?
小耗子見狀從中間走出來,笑嘻嘻道:“女人,你可來了,嬤嬤等待你多時了。”
時價初夏,陽光柔嫩,隨便傾瀉。秦淮河邊楊柳垂絲,層層翠疊,風一過,河風裡夾著淡淡脂粉香劈麵而來。
“你隻要跟了景鴻就行,他說過了,隻要你承諾,我們之間就一筆取消。”蹲在地上那男人指著身邊的男人道:“景鴻一向都喜好你的,又不嫌棄你嫁過人。”
日上三竿,現在的萬花樓收起昨夜的殘酒,喧鬨地安睡。
“你那裡來的銀子?”李守銀站起家來,指著她罵道:“本來你還藏了這些錢!早不給我還債!”
“我又冇有銀子,如何救你呢?”她眼神冷酷,嘴角卻掛出笑來。
金不換即使捨不得,卻也不便多說,隻得叮囑小耗子送她出去,瞧她有冇有去彆家。
金不換見他惱了,取出一錠碎銀想了想又收了歸去,換成一小吊銅錢遞給他,“杏仁露和蘿蔔絲餅不要很多錢,你記得早些返來,不要讓餅冷了。”
斜花疏影裡,碧波泛青漪,朱粉畫壁,玉階握翠,偌大的樓外,一叢石榴開得正濃,千嬌百媚地表示著這裡的秋色。
金不換親身挑起衣裳,披在她身上,連續迭聲叮嚀小耗子去拿筆墨寫賣身契,又笑問道:“女人叫甚麼名字?”
俞景鴻夙來喜形不露於色,聽到她這番話,麵色如紙,心如刀絞,她嘲笑的眼神果斷如鐵,深深紮進他的內心,疼得堵塞,他嘴角抽搐,竟說不出話來。
小耗子心道,莫不是要投河?倉猝往河邊走,卻瞧見中間有個二十七八歲模樣的公子站在離她不遠的處所,一身牙白快意紋長袍,手裡把玩玉竹小扇,腳邊還蹲著一個年事相仿的男人,衣衫襤褸,雙目通紅跪地要求:“夏月,夏月,求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