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蕙快步走到跟前,按住練竹道:“彆起來,你起來我們可就走了。就是怕你費心,不敢來瞧你。本日傳聞親家母要家去,想著你大安了,纔來看看。見你氣色好了很多,我也放心了。不然我都不知如何見你。”說著,就用帕子試淚。
練竹與賀蘭槐紛繁應了,然喜意如何都袒護不住。做了官並非隻要浮名,哪怕是捐官,立即多了一層護身符。比方那日闖出去的強盜,竇家不是官,也就是個私闖民宅;倘或竇家是官,倘或他們又傷了人,一個不好,此案便可中轉天聽。再有,流水的官員,鐵打的鄉紳,然便是地頭蛇,也怕知州知府作弄,披了一身官皮,便與當官的是一夥,很多事更好商討。實缺官當然看不起捐官,卻也隻要實缺官看不起,比不得尖尖的人家,比多數人強到天涯去了。
練竹笑道:“大嫂太客氣了。”又問賀蘭槐,“三弟妹可好些了?”
賀蘭槐忙問:“但是隻準捐兩個?或是家裡短了銀錢?”
管平波側身避過禮後,方笑道:“做著耍的,難為能入叔叔①的眼。”
練竹一聽就明白了,笑道:“你個白癡,我們兩個的男人,不怕你笑話,皆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不費錢捐官,莫非指著他考功名?你男人已中了童生,此時跑去捐官,反倒斷了他出息。捐來的官那裡比的上兩榜進士光榮?到時候我們島上,豎起旗杆,建起牌坊,能有好幾百年的麵子呢!”
竇宏朗道:“程知州是程知州,從州裡到郡裡,幾十個廟頭,哪個不消拜?寧肯多拜幾個多花點錢,也省的叫他們禍害了。洪讓虎視眈眈的盯著,保不齊就有他的人往暗處插刀子。我們拿錢糊了他們的嘴,年底吏部考覈混過就完了。”
賀蘭槐恍然大悟,把方纔那點不滿拋到九霄雲外:“還是二嫂,到底是官宦以後,想的比我長遠。”又問張明蕙,“我看正豪讀書非常上心,大嫂定有拿誥命的一日。”
練竹提起此事便愁悶非常,隻得道:“那裡怪的大嫂來,都是竇漢達的老婆,恨的我們老倌隻想打殺了她。大嫂放心,我不是那等混人,不去恨禍首,倒抓著個好性子的胡亂攀咬。那日瞧著你也捱了幾下,可好了吧?”
賀蘭槐笑道:“她白來瞧我,見我無事,惦記取家裡就回了,倒叫大嫂白跑了一趟。”
張明蕙道:“不做準麼。你道是甚麼?我們冇叫那家子占了便宜,躲在背麵的洪讓也冇撈著好處。背後裡使絆子,說我們家擅殺良民,卻被程知州采納,道是強盜入宅,殺了不違律令。兩個當官的吵的天昏地暗,官司打到知府那處。知府也是同知州普通的說法,哪有家裡進了賊,還不叫人反擊的?故把那洪讓臊的個灰頭土臉。程知州一歡暢,就與我們家指了條門路。道是隻要兩千銀子,便可捐個官做。雖是虛職,倒是官家了。原是看著我們家乃本地王謝,又係養護了很多年銀針,不然低於八千兩不讓捐哩。阿爺想著他年紀大了,捐官白搭銀錢,不若騰挪出四千兩,替我們家阿誰與二弟一人捐一個。”
練竹悄悄籲口氣,她媽竟不是來照顧的,而是來添堵的。現在耳根子終究平靜,儘管歪在羅漢床上入迷。哪知張明蕙與賀蘭槐把練奶奶送削髮門後,又連袂來瞧她,隻得起來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