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問:“甚麼群情?”
天子不作聲,一時候水榭裡外靜下來,隻聞殘荷底下“咚”的一聲,或許是遲遲未入泥休眠的蛙,躍入水中。天子看著那垂垂分散的波紋入迷:“有甚麼難堪的處所,你說吧。”
這是圈禁,趙有智不由鬆了一口氣,提示敬親王:“快快謝恩!”
天子的胸膛狠惡地起伏著,呼吸短促,趙有智見勢不妙,隻叫了一聲:“皇上!”天子已經突然發作:“來人!傳掖庭令!”
“北營馳援定蘭關,卻冇有合適的良將,臣弟請皇上赦免十一弟的罪,放他出來帶兵。”
那樣的“笑話”,如何能講給天子聽?豫親王啞忍地微皺起眉,含混其詞:“實在十一弟性子細緻,皇上亦知其人……何況措置十一弟,外間不免有所群情。”
模糊有人倒抽了一口氣,天子的神采在燈光下似有點發青,像是感覺麵前這一幕難以置信,以是問:“你如何在這裡?這是如何回事?”
他的心忽地一沉,隻得死力睜大眼睛,但見宮燈雪亮,提燈之人乃是女官裝束,燈下照見一名麗姝,因晚妝已卸,隻披了一件素白鶴氅,長髮如墨玉瀉雲,披垂委地,整小我便如冰雕玉琢,模糊似有華彩。那提燈的女官已經上前一步,似是意欲禁止。
“四哥?!”
敬親王僵在那邊不動,天子死死地盯著他,就像是想用目光將他剜出兩個洞穴似的。趙有智一使眼色,早有內官上來,捺著敬親王磕了個頭,然後架起走了。殿中本就寂靜無聲,此時唯聞前殿深處的銅漏,一滴,嗒的一聲輕響,隔了久久又是一滴,彷彿是雨聲。
天子精力還好,看著隻是描述略為清減,披著件夾衣坐在聽波榭上,看小寺人們搭菊花架子。身後侍立的恰是司禮監寺人趙有智,見程遠引了豫親王出去,天子還是很歡暢:“傳聞你忙得不得了,如何得閒到這裡來看我?”
豫親王開初對此流言並未放在心上,因清流對淑妃慕氏夙來不屑,以是幸災樂禍,借晴妃之事造出此等謊言。何嘗想過得數日,流言卻垂垂變了,俱言道淑妃被廢,竟是因為與天子的同母胞弟敬親王定泳有私交,而晴妃撞破二人私會,以是被淑妃慕氏密遣人投毒滅口,天子大怒之下廢黜淑妃,軟禁敬親王。
因時氣不好,天子傳染風寒,於數日前已經過宮中移駕到上苑靜養。而內閣諸臣皆未扈從,幸虧快馬奔馳隻需求半日,遠遠已經瞥見一片楓紅似火,如燃著半邊天涯,掩映著玄色琉璃連綴起伏,恰是上苑的醉人秋色。西長京地氣潤厚,秋深楓紅總要在玄月間,但上苑火楓之樹異於常種,七月便紅葉如燒,以是上苑觀楓乃是一奇景,向來隨駕秋狩的文臣博儒,頗多歌頌之詞。
一時商討已罷,豫親王便施禮辭出,天子忽又叫住他:“老七。”見豫親王留步,天子又頓了一下,才從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話:“永清宮裡,你著人多加留意,不能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