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而登廉川大山，但泣不言。石亦乾在旁進言道：“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大王本日不樂，想是為了呂光一人。光年已老，師徒屢敗。今我得保據大川，養足銳氣，將來一可當百，豈尚怕呂光不成！”烏孤道：“呂光朽邁，我非不知，但我祖宗德威及遠，異俗傾慕。今我承祖業，未能禮服諸部，近且未懷，怎思及遠！悲從中來，不能不泣呢。”旁又閃出大將苻渾道：“大王何不振旅誓眾，討服鄰近部落？”烏孤道：“卿等肯同心合力，我便當出師。”苻渾等齊聲報命。可見烏孤一泣，實是一激將法。隨即出兵四略，迭破諸部。呂光聞烏孤日盛，進封烏孤為廣武郡公。廣武人趙振，少獵奇略，棄家依烏孤。烏孤素慕振才，當即引見，與言國政，無不稱意。遂大喜道：“我得趙生，大事成了！”適涼州又有令人到來，進烏孤征南大將軍益州牧左賢王，並給鼓吹羽儀等物。烏孤語來使道：“呂王擅命專征，得有此州，今不能懷柔遠人，惠安黎庶，諸子貪淫，群甥肆暴，郡縣土崩，遠近愁怨，我豈尚可違背民氣，助桀為虐麼？帝王崛起，本無常種，有德即興，無道即亡，我將應天順人，為天下主，不肯再事呂王了！”遂將鼓吹羽儀，一併留住，但回絕封冊，仍交原使齎回。因而自稱多數督大將軍大單於西平王，紀元太初，是年為晉安帝隆安元年。治兵廣武，攻涼金城。涼王呂光，遣將軍竇苟往援，到了街亭，被烏孤率兵邀擊，苟兵大敗，狼狽奔還。金城遂被烏孤奪去。複取涼樂都湟河澆河三郡，收納嶺南羌胡數萬家，就是涼將楊軌王乞基，亦率戶數千降烏孤。烏孤複改稱武威王。史家因他占有各地，在涼州南麵，以是號為南涼，免與前後涼相混，這也是史筆的界劃呢。

南涼既興，北涼又起，起首發難的，叫作沮渠蒙遜。蒙遜係張掖郡盧水胡人，先世嘗為匈奴左沮渠王，因以沮渠為氏。蒙遜有伯父二人，一名羅仇，一名麹粥，均在呂光麾下，從光往伐西秦。呂延敗死，光眾退還，麹粥語兄羅仇道：“主上荒耄，嬌縱諸子，朋黨相傾，讒人側目。今兵敗將亡，必多猜忌，我兄弟素為所憚，必不見容，倘或徒死知名，何若勒兵徑向西平，道出苕藋，奮臂一呼，涼州可立下了。”羅仇道：“汝言亦自有理，但我家世代忠良，為西土所歸仰，寧人負我，我卻不忍負人哩。”既而光果聽信讒言，竟將敗軍的罪名，諉諸羅仇麹粥身上，將他駢戮。死如有知，麹粥亦不免與兄相鬩了。蒙遜素有策畫，博涉經史，並曉天文，突遭此變，當然悲忿交併，不得已殮葬兩屍。諸部多為沮渠氏姻戚，多來送葬，數達萬人，蒙遜向眾哭語道：“呂王昏耄，濫殺無辜，我先世嘗統轄河西，保安諸部，今乃受人戮辱，豈不成恥！我欲與諸公併力，為我二伯父複仇雪恥，不使他抱怨泉下，未知諸公肯助我否？”大眾聽了，都齊稱萬歲。當下締盟起兵，攻涼臨鬆郡，陣斬涼護軍馬邃。臨鬆令井祥，屯據金山。涼主呂光，遣子纂率兵往攻，蒙遜抵敵不住，逃入山中。

北二涼來了。南涼為禿髮烏孤所建，烏孤就是思複鞬次子。思複鞬嘗使宗子奚於，助張大豫拒光，為光所殺，事見前文。見七十一回。未幾，思複鞬亦死，烏孤嗣立，欲報兄仇，因與大將紛陁，謀取涼州。紛陁道：“涼州方盛，未可急取，請先務農講武，招豪傑，修政刑，穩固底子，然後觀釁而動，可報前仇。”烏孤依議實施，才越數年，已易舊觀，抖擻一新。呂光欲皋牢烏孤，特遣使封烏孤為冠軍大將軍，領河西鮮卑多數統。烏孤問諸將道：“呂氏遠來授官，可接管否？”諸將多應語道：“呂氏與我有仇，怎可與和？況邇來士強兵盛，莫非還受人製麼？”烏孤道：“我意亦是如此。”獨占一人抗聲道：“欲拒呂光，今尚未可。”烏孤瞧著，乃是衛弁石真若留。便詰問道：“卿怕呂光麼？”石真若留道：“今底子未固，鄰近未服，還宜隨時遵養，未可輕動。況呂光勢尚未衰，地大兵眾，若向我致死，恐不成敵，不如臨時受屈，使他不防，彼驕我奮，一舉勝利了。”胡人亦多智士。烏孤道：“卿言亦是，我且依卿。”乃對使受封。及涼使去後，烏孤即清算兵馬，出破乙弗折掘二部落，又遣將石亦乾築廉川堡，作為都城。烏孤遂徙居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