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了個黃道穀旦,陽光亮媚而暖和,伉儷二人雇了腳伕,抬著棺木前去山中。一起上,嬰寧神采凝重,目光在周遭荒煙蔓草間細心搜尋,那眼神如同靈敏的鷹眼,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行至一處,周遭波折叢生,那波折上的尖刺在陽光下閃動著寒光;迷霧滿盈,那霧氣如同輕紗,將四周的統統都覆蓋此中,旁人瞧著隻覺陰沉可怖,嬰寧卻腳步一頓,抬手朝前一指,那手指果斷而有力,篤定道:“就在那兒。”世人扒開雜草,果然瞧見一具屍身,雖說光陰已久,可肌膚竟還儲存,想必是鬼母執念太深,肉身才得以維繫。嬰寧見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捂臉,放聲痛哭,哭聲哀婉,迴盪在山穀間,那哭聲中飽含著對鬼母的思念與慚愧,聞者無不落淚,彷彿被她的哀痛所傳染。
打從這天起,嬰寧果然說到做到,不管旁人如何逗她,哪怕是講常日裡能讓她笑出淚花的趣事,她都緊抿嘴唇,不露一絲笑意。那嘴唇抿得緊緊的,彷彿是一道緊閉的大門,將笑容緊緊地鎖在了內裡。可奇異的是,她臉上也不見半分愁苦,整日裡安溫馨靜,籌劃家務、研習女紅,樣樣做得妥當。她的雙手工緻地穿越在針線之間,繡出的花腔精彩絕倫;她在廚房中繁忙的身影,也顯得那麼純熟而文雅,彷彿一夜之間,她就從阿誰天真爛漫的少女變成了一個沉穩持家的婦人。
嬰安好靜地聽著,昔日那如同春日繁花般爛漫的笑容消逝得無影無蹤,小臉繃得緊緊的,如同拉緊的弓弦。眼眶微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彷彿隨時都會奪眶而出。她慎重點頭,那點頭的行動幅度不大,卻帶實在足的果斷,矢語發誓般說道:“娘,您放心,我今後再也不笑了。”老太太瞧她這副當真模樣,心中又不由出現一陣心疼與不忍,就像看到一朵鮮豔的花朵俄然蒙受了風雨的侵襲。她悄悄拍了拍嬰寧的手,那行動輕柔而暖和,緩聲道:“人哪有不笑的事理,隻是得分場合、看時候。該持重的時候就得持重,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冇心冇肺地笑了,曉得嗎?”
這日,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紛繁揚揚地落在天井中,母親拉著嬰寧的手,那雙手微微顫抖,臉上儘是憂色,眼中的體貼與擔憂彷彿要溢位來。她語重心長地說道:“孩子啊,你常日裡那憨狂勁兒,就像春日裡自在安閒的風,雖說招人喜好,給家裡帶來了很多歡樂,可這回也實在闖出大禍了。我早推測,樂過甚了,憂愁準跟著來。多虧咱這兒的邑令是個明白人,神明斷案,明察秋毫,冇讓我們家受連累。如果碰上胡塗官,定得把你我拘到公堂上鞠問,到當時,咱這一家子的臉麵可往哪兒擱?鄰裡鄉親又該咋看我們呐?我們這一家人在村莊裡一向本本分分,可不能因為這事兒壞了名聲啊。”
嬰寧抬手擦了擦眼淚,那行動有些慌亂,抽泣著開口,聲音帶著幾分哽咽:“相公,疇前咱倆瞭解光陰尚短,有些事兒我怕說出來嚇到你。現在我瞧著婆婆待我、你也這般疼我,都冇半分嫌棄、猜忌之心,深思著說出來也許無妨。實不相瞞,我本是狐仙所生。母親臨去之時,把我拜托給鬼母,打那今後,我們相依為命十多載,纔有了現在的我。我冇個兄弟姐妹,在這世上,能依托的就隻要你了。現在,我那老母親孤孤傲單地葬在山坳裡,無人過問,連個合葬的伴兒都冇有,她泉下有知,定是滿心哀怨、遺恨。相公,你如果不嫌費事、捨得破鈔,就幫我了結母親這樁心願,也好讓人間養女兒的人家,今後捨不得隨便溺棄自家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