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史氏曰:“天下惟禽獸止知母而不知父,何如詩書之家常常蹈之也!夫門內之行,其漸潰子孫者,直入骨髓。古雲:其父盜,子必行劫,其流弊然也。孝雖不仁,其報亦慘,而卒能自知乏德,托子於弟,宜其有操心慮患之子也。若論果報猶迂也。”
惟忠亡去,至三泊,盤桓門外。適友於率一子一侄鄉試歸,見忠,驚曰:“弟何來?”忠未語先淚,長跪道左。友於握手拽入,詰得其情,大驚曰:“似此何如!然一門乖戾,逆知奇禍久矣;不然,我何故竄跡至此。但我離家久,與大令無聲氣之通,今即匐伏而往,徒取辱耳。但得馮父子傷重不死,吾三人中幸有捷者,則此禍或可少解。”乃留之,晝與同餐,夜與共寢。忠頗感愧。居十餘日,見其叔侄如父子,兄弟如同胞,淒然下淚曰:“今始知疇前非人也。”友於喜其悔過,相對酸惻。俄報友於父子同科,祖亦副榜,大喜。不赴鹿鳴,先歸展墓。明季科甲最重,諸馮皆為斂息。友於乃托親朋賂以金粟,資其醫藥,訟乃息。舉家泣感友於,求其複歸。友於乃與兄弟焚香約誓,俾各滌慮改過,遂移家還。
邢得石歸,裹以錦,藏櫝中,時出一賞,先焚異香而後出之。有尚書某購以百金,邢曰:“雖萬金不易也。”尚書怒,陰以他事誹謗之。邢被收,抵押田產。尚書托彆人風示其子。子告邢,邢願以死殉石。妻竊與子謀,獻石尚書家。邢出獄始知,罵妻毆子,屢欲自經,皆以家人覺救得不死。夜夢一丈夫來,自言:“石清虛。”戒邢勿戚:“特與君年餘彆耳。來歲八月二旬日昧爽時,可詣海岱門以兩貫相贖。”邢得夢,喜,謹誌其日。其石在尚書家,更無出雲之異,久亦不甚貴重之。來歲,尚書以罪削職,尋死,邢準期至海岱門,則其家人竊石出售,因以兩貫市歸。
而成性剛烈,輒批撻諸弟,於孝尤甚。惟重友於,雖大怒,友於至,一言即解。孝有所行,成輒不平之,故孝無一日不至友於所,潛對友於詬詛。友於婉諫,卒不納。友於不堪其擾,又搬家三泊,去家益遠,音跡遂疏。又二年,諸弟皆畏成,久亦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