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懲淫
異史氏曰:“餘讀刺客傳,而獨服膺於軹深井裡也。其銳身而報知己也,有豫之義;白天而屠卿相,有之勇;皮麵自刑,不累骨肉,有曹之智。至於荊軻,力不敷以謀無道秦,遂使絕裾而去,自取滅亡。輕借樊將軍之頭,何日能夠還也?此千古之所恨,而聶政之所嗤者矣。聞之彆史:其墳見掘於羊、左之鬼。果爾,則生不成名,死猶喪義,其視聶之抱義憤而懲荒淫者,為人之賢不肖何如哉!噫!聶之賢,於此益信。 ”
此二則,可附冷生之笑並傳矣。
青州董尚書可畏,家庭嚴厲,表裡男女,不敢通一語。一日,有婢仆調笑於中門以外,公子見而怒叱之,各奔去。及夜公子偕僮臥齋中,時方盛暑,室門洞敞。更深時,僮聞床上有聲甚厲,驚醒;月影中見前仆提一物出門去,以其家人故,弗深怪,遂複寐。忽聞靴聲訇然,一偉丈夫赤而修髯,似壽亭侯像,捉一人頭入。僮懼,蛇行入床下,聞床上支支格格如振衣,如摩腹,移時始罷。靴聲又響,乃去。僮伸頸漸出,見窗欞上有曉色。以手捫床上,動手沾濕,嗅之血腥。大喊公子,公子方醒,告而火之,血盈床笫。大駭,不知其故。
杲在錯楚中,恍若夢醒;又經宵,始能行步,厭厭以歸。家人以其連夕不返,方共駭疑,見之,喜相慰勞。杲但臥,蹇澀不能語。少間,聞莊信,爭即床頭慶告之。杲乃自言:“虎即我也。”遂述其異,由此傳播。莊子痛父之死甚慘,聞而惡之,因訟果官以其誕而無據,置不睬焉。
懷慶潞王有昏德,時行官方,窺有好女子輒奪之。有王生妻,為王所睹,遣輿馬直入其家。女子號泣不伏,強舁而出。王亡去,隱身聶政之墓,冀妻顛末,得一遙訣。無何妻至,瞥見夫,大哭投地。王惻動心胸,不覺失聲。從人知其王生,執之,將加榜掠。忽墓中一丈夫出,手握白刃,氣象威猛,厲聲曰:“我聶政也!良家子豈可侵犯!念汝輩不能自在,臨時宥恕。寄語無道王:若不改行,不日將抉其首!”眾大駭,棄車而走。丈夫亦入墓中而冇。伉儷叩墓歸,猶懼王命複臨。過十餘日,竟無動靜,心始安。王自是淫威亦少殺雲。
異史氏曰:“懦夫誌酬,必不生返,此千古所悼恨也。借人之殺覺得生,神仙之術亦神哉!然天下事足髮指者多矣。使怨者常為人,恨不令暫作虎!”
平城冷生,少最鈍,年二十餘,未能通一經。忽有狐來與之燕處,每聞其終夜語,即兄弟詰之,亦不肯泄。如是多日,忽得狂易病,每得題為文,則閉門閒坐,少時嘩然大笑。窺之,則手不斷草,而一藝成矣。脫稿又文思精美。是年入泮,來歲食餼。每逢場作笑,響徹堂壁,由此“笑生”之名大噪。幸學使退休,不聞。後值某學使端方嚴厲,整天端坐堂上。忽聞笑聲,怒執之,將以加責,執事官代白其顛。學使怒稍息,釋之,而黜其名。今後佯狂詩酒。著有《顛草》四卷,超拔可誦。
鴿異
聶政
邑宮生家畜一驢,性蹇劣,每途中逢徒步客,拱手謝曰:“適忙,不遑下騎,勿罪!”言未已,驢已蹶然伏道上,屢試不爽。宮大慚恨,因與妻謀,使偽作客。己乃跨驢周於庭,向妻拱手,作遇客語,驢果伏。便以利錐毒刺之。適有朋友相訪,方欲款關,聞宮言於內曰:“不遑下騎,勿罪!”少頃,又言之。心大奇特,叩扉問其故,以實告,相與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