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薨

周生，順天宦裔也，與柳生善。柳得異人之傳，精袁許之術。嘗謂周曰：“子功名無分，萬鍾之資尚能夠人謀，然尊閫薄相，恐不能佐君成業。”未幾婦果亡，家室冷落，不成聊賴。

巡撫某公父，先為南服總督，殂謝已久。公一夜夢父來，色彩慘栗，告曰：“我平生無多孽愆，隻要鎮師一旅，不該調而誤調之，途逢海寇，全軍儘覆。今訟於閻君，刑獄酷毒，實可畏凜。閻羅非他，明日有經曆解糧至，魏姓者是也。當代哀之，勿忘！”醒而異之，意未堅信。既寐，又夢父讓之曰：“父罹厄難，尚弗鏤心，猶妖夢置之耶？”公大異之。

公歎吒而歸。及明視魏，則已死於廨中。鬆江張禹定言之。以非佳名，故諱其人。

早旦，命王迎養。王命騎趨詣故裡，至則居宅已屬他姓。問之裡人，始知母及妻皆已物故，惟老父尚存。子善博，田產並儘，祖孫莫可棲止，暫僦居於西村。王初歸時，另有功名之念，不恝於懷；及聞此況，沉痛大悲，自念繁華縱可攜取，與空花何異。驅馬至西村見父，衣服滓敝，朽邁堪憐。相見，各器失聲；問不肖子，則出賭未歸。王乃載父而還。芳雲朝拜已畢，燂湯請浴，進以錦裳，寢以香舍。又遙致故老與談宴，享奉過於世家。子一日尋至其處，王絕之不聽入，但予以廿金，令人傳語曰：“可持此買婦，以圖生業。再來，則鞭打立斃矣！”子泣而去。王自歸，不甚與人通禮；然故交偶至，必款接盤桓，撝抑過於平時。獨占黃子介，夙與同門學，亦名流之盤曲者，王留之甚久，時與秘語，賂遺甚厚。居三四年，王翁卒，王萬錢卜兆，營葬儘禮。時子已娶婦，婦束男人嚴，子賭亦少間矣；是日臨喪，始得拜識姑嫜。芳雲一見，許其能家，賜三百金為田產之費。翼日，黃及子同往省視，則舍宇全渺，不知地點。

異史氏曰：“美人地點，人且於天國中求之，況享用無窮乎？地仙許攜姝麗，恐帝闕下虛無人矣。輕浮減其祿籍，理固宜然，豈神仙遂不之忌哉？彼婦之口，抑何其虐也！”

三日，僧果以五千來付黃。黃家舊有打水井，深不竭，雲通河海。僧命束置井邊，戒曰：“約我到寺，即推墮井中。候半炊時，有一錢出現，當拜之。”乃去。黃不解何術，轉念效否不決，而十千可惜。乃匿其九，而以一千投之。少間巨泡崛起，鏗但是破，即有一錢浮出，大如車輪。黃大駭，既拜，又取四千投焉。落下擊觸有聲，為大錢所隔不得沉。日暮僧至，譙讓之曰：“胡不儘投？”黃雲：“已儘投矣。”僧曰：“冥中使者止將一千去，何乃妄言？”黃實告之，僧歎曰：“鄙吝者必非大器。此子之命合以明經終，不然甲科立致矣。”黃大悔，求再禳之，僧固辭而去。黃視井中錢猶浮，以綆釣上，大錢乃沉。是歲，黃以副榜準貢，卒如僧言。

會公初度，諸婿皆至，壽儀充庭。大婦嘲四娘曰：“汝家祝儀何物？”二婦曰：“兩肩荷一口！”四娘安然，殊無慚怍。人見其事事類癡，愈益狎之。獨占公愛妾李氏，三姊所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