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_第11章 說符篇(2)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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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言有知不死之道者,燕君令人受之,不捷,而言者死。燕君甚怒,其使者將加誅焉。倖臣諫曰:「人所憂者莫急乎死,己所重者莫過乎生。彼自喪其生,安能令君不死也?」乃不誅。有齊子亦欲學其道,聞言者之死,乃撫膺而恨。富子聞而笑之曰:「夫所欲學不死,其人已死而猶恨之,是不知所覺得學。」鬍子曰:「富子之言非也。凡人有術不能行者有矣,能行而無其術者亦有矣。衛人有善數者,臨死,以決喻其子。其子誌其言而不能行也。彆人問之,以其父所言告之。問者用其言而行其術,與其父無差焉。若然,死者奚為不能言生術哉?」

東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將有適也,而餓於道。狐父之盜曰丘,見而下壺餐以餔之。爰旌目三餔而後能視,曰:「子何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嘻!汝非盜邪?胡為而食我?吾義不食子之食也。」兩手據地而歐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則盜矣,而食非盜也。以人之盜因謂食為盜而不敢食,是失名實者也。

虞氏者,梁之富人也,家充殷盛,錢帛無量,財賄無訾。登高樓,臨通衢,設樂陳酒,擊博樓上。俠客相隨而行。樓上博者射,明瓊張中,反兩榻魚而笑。飛鳶適墜其腐鼠而中之。俠客相與言曰:「虞氏富樂之日久矣,而常有等閒人之誌。吾不侵犯之,而乃辱我以腐鼠。此而不報,無以立慬於天下。請與若等戮力一誌,率徒屬必滅其家為。」等倫皆承諾。至期日之夜,聚眾積兵以攻虞氏,大滅其家。

人有亡鈇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鈇也;色彩,竊鈇也;言語,竊鈇也;行靜態度,有為而不竊鈇也。俄而抇其穀而得其鈇,他日複見其鄰居之子,行靜態度無似竊鈇者。

齊有貧者,常乞於都會。都會患其亟也,眾莫之與。遂適田氏之廄,從馬醫作役而假食。郭中人戲之曰:「從馬醫而食,不以辱乎?」乞兒曰:「天下之辱莫過於乞。乞猶不辱,豈辱馬醫哉?」

秦穆公謂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伯樂對曰:「良馬可描述筋骨相也。天下之馬者,若滅若冇,若亡若失。若此者絕塵弭轍。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馬,不成告以天下之馬也。臣有所與共擔纆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於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穆公見之,使行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之矣,在沙丘。」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牝而黃。」令人往取之,牡而驪。穆公不說,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色物、雌雄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伯樂喟然慨氣曰:「一至於此乎?是乃其以是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皋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麤,在其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皋之相者,乃有貴乎馬者也。」馬至,果天下之馬也。

楊朱曰:「積德不覺得名,而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利不與爭期,而爭及之;故君子必慎為善。」

昔齊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適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問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對曰:「取金之時,不見人,徒見金。」

楊子之鄰居亡羊,既率其黨,又請楊子之豎追之。楊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眾?」鄰居曰:「多岔路。」既反,問:「獲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岔路當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以是反也。」楊子戚然變容,不言者移時,不笑者竟日。門人怪之,請曰:「羊,賤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損談笑者,何哉?」楊子不答。門人不獲所命。弟子孟孫陽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與孟孫陽偕入,而問曰:「昔有昆弟三人,遊齊魯之間,同師而學,進仁義之道而歸。其父曰:『仁義之道如何?』伯曰:『仁義使我愛身而後名。』仲曰:『仁義使我殺身以成名。』叔曰:『仁義使我身名並全。』彼三術相反,而同出於儒。孰是孰非邪?」楊子曰:「人有濱河而居者,習於水,勇於泅,操舟鬻渡,利供百口。裹糧就學者成徒,而滅頂者幾半。本學泅,不學溺,而短長如此。若覺得孰是孰非?」心都子嘿但是出。孟孫陽讓之曰:「何吾子問之迂,夫子答之僻?吾惑更甚。」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學者以多方喪生。學非本分歧,非本不一,而末異如果。唯歸同反一,為亡得喪。子長先生之門,習先生之道,而不達先生之況也,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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