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那天露生哭到半夜，大慟以後，表情垂垂安靜。茅以升問他有甚麼籌算，露生擦了眼淚道：“我要去做一個墳。”

茅以升始知他是真的來安墳，不是要他殺，歎了口氣，道：“你早說是真來起墳，害得我提心吊膽。”

茅以升是越聽越不像，他見露生夜不歸家，模糊猜到他和明卿鬨了彆扭，但看不出他倆到底是鬨到了甚麼程度，聽他說出這話，心中警鈴高文――他也是南京人，南都城風花雪月的舊事他傳聞過，白老闆這小我建議矯情病來隻能用“可駭”二字描述，疇前一言分歧就把金明卿捅個半死，本日哭成如許，可見是十幾年的情分壞了，要尋死那不是很普通？

茅以升道：“露生想把絲廠遷到重慶來。”

也是奇特，按理說依白老闆的出身，也算是飽經滄桑。可他彷彿得天所厚，臉上從不見光陰陳跡，不知美人是否獨得工夫偏疼。

露生想了一想：“不知先生甚麼時候回杭州，如果得便，我和您同業。”

――和棉紡不一樣，絲綢算是豪侈品，講究一個噱頭。隻要噱頭足，豪侈品割韭菜的效力能夠吊打日用品。當初安龍絲廠研發了真絲洗臉巾，狠狠收割了一波弱智名媛的錢包，現在兩個工廠嗷嗷待哺，第一桶金從那裡來？

茅以升：“？”

“杭州？你在杭州有處所落腳麼？”

這個設法很大膽，為了質料，放棄成熟的江浙市場，轉而向西南突進，向那邊尋覓優良的生絲貨源，蜀錦的名號也足以和杭綢蘇絲相抗，加上江南地區優良的辦理經曆，這或許真的是條東山複興的門路。

茅以升和陶嶸峻立即不約而同地給他使眼色，曾養甫方覺講錯，從速拿話蓋著：“電報裡究竟冇說清楚，光說叫我來見一麵，快說說，甚麼功德要我來湊熱烈。”一麵叫小二來，點菜諱飾。露生卻不在乎，風雅淺笑：“他忙他的，我忙我的，也冇有非要行動在一處的事理。現在句容杭州，絲廠棉廠，都是我在管著。請您來也是為這兩個廠子的事情。”

露生還是躊躇：“這如何美意義。”

他們就近找了一間茶館，四人落座，露生才含笑道：“勞動曾先生了，要您從湖南趕過來。”

“絲廠有接待處。”

“勞動甚麼？這一年我一向是湖南江西四川，三個處所來回地跑，這條水路把我腸子都晃勻了。”曾養甫看看露生，歎道：“倒是你，這一年享福了，人都瘦好些。如何是你一小我來，明卿冇和你一起麼？”

杭州的絲廠歇工半年，現在是一冇銷路、二冇貨源，工廠墮入了死循環。露生道：“我年前到重慶，見了那邊很多風土情麵，自古來蜀錦雋譽，生絲的品格不在蘇杭之下，隻是辦理傾銷的事情上遠不如我們江浙一帶，是以這些年齡實冇有甚麼人做出頭。”

曾養甫在船上遠遠地瞥見露生,不測埠感覺他和這個都會格外埠和諧,氣質或心態上的和諧。他和露生見麵未幾，屈指可數的次數，卻在船埠的人群中一眼認出他。露生擎一把黃黃的紙傘,月白衫子，迎江風而立,這是多麼都雅的景象，水邊菖蒲、江上芙蓉，在人群中清雅得脫穎而出,教路過的行人都成了背景。好一會兒，曾養甫才從他背後的人堆裡認出茅以升，這倒也怪不得他，茅博士先前必定不在江邊，也不知他是從甚麼處所鑽出來的，在人堆裡俄然地露一個頭，專注地舉高了手搖擺，他身邊的露生便也瞥見曾廳長――現在要叫曾委員了，和另一個同來的人，一齊招手，三小我同往渡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