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掙紮了一下,掙不開李芳遠的手掌,隻好這麼仰著頭,被迫看著他。剪水雙瞳裡有一些惶恐但更多果斷:“昔日佛祖捐軀飼虎,為了眾生之利,蓮花甘心割捨一己肉身。”
聽到這兩個字,李芳遠一震,漸漸地放下了手,一動不動地凝睇著蓮花。蓮斑白玉般的臉頰被他的手捏了幾個紅指印,方纔痛哭的淚痕尚未乾透,北風中不堪淒楚嬌弱。
海壽善喜忙上前施禮存候,蓮花也襝衽一拜,輕聲叫道:“王兄!”。
李芳遠僵立著,默不出聲,很久冷聲叫道:“海壽!”。
“承諾我,不要去天朝。”李芳遠持續輕聲道。
曹家父子三人的屍體返家後,蓮花親身拭身裝殮。
“蜜斯!蜜斯!蜜斯!哦不對,公主!公主!”
直到三人到了墓前,李芳遠才扭頭淡淡看了一眼,然後側身讓在一旁,負手望天。
蓮花頓了頓:“錦袋已經被血染紅,連內裡的打糕,也是通體紅色的……”說到這裡又有些哽咽。很久持續悄悄地說道:“這世上,另有很多小弟。我朝鮮的子民,都想平安然安地吃著打糕。”
李芳遠伸出右臂悄悄環住蓮花的肩膀,喃喃道:“哭吧,哭吧,哭出來吧。”
李芳遠仍然望著天空,持續緩緩說道:“我會找到阿木台猋,千刀萬剮,為阿敏和阿修報仇。他們死得太慘了。”
李芳遠重重“哼!”了一聲,並不答言。
善喜連續串的呼喚聲和奔波的腳步聲,驚得屋簷上的一隻麻雀撲棱棱飛起,迴旋了幾圈又落回屋簷,歪著腦袋看向院中。
一時沉寂無聲,二人都感到了平生從未有過的甜美。
自思政殿上被封宜寧公主,蓮花就一向避著李芳遠,幾次不得不會麵的場合,蓮花也是低著頭毫不看他。明天是曹敏的生日,李芳遠和曹敏一貫親如弟兄,應當會來拜祭。
幾小我到了郊野的永興山,馬車停在山腳,海壽帶路,善喜提著食盒跟在最後,三人沿著山間的巷子往半山腰的曹家墓場走去。
李芳遠心中痠痛,順手取出一塊絹帕,擦拭蓮花的小臉。手勢輕柔,彷彿在擦著一件最敬愛的珍寶,謹慎翼翼,無窮和順。
此時髦是夏季,積雪未消,山上一片紅色茫茫,恍似天上瓊瑤仙地又如東方琉璃天下。淩晨的陽光透過樹梢照在空中,雪地上不時有金光閃亮。四週一片沉寂,隻聽到三人腳踩積雪的嚓嚓聲。
蓮花側頭伏在李芳遠的肩上,終究嚎啕痛哭。墓碑上的鳥雀不忍聽聞,撲棱棱展翅飛走。
李芳遠身材生硬,垂垂鬆開了右臂。
蓮花“撲哧”一聲笑了,看著善喜笑吟吟地說道:“你愁甚麼?”
李芳遠似是發覺到,在身後悄悄說道:“每年本日,獻勇伯都是和我們幾個兄弟一起喝酒。”
陽光有些刺目,蓮花微眯了眼睛說道:“小弟最愛吃我做的打糕,臨走時我裝了一大包在他的行囊,又掛了一個錦袋在他的腰上,內裡塞了兩塊打糕,他餓的時候伸手就好摸到。尹侍郎送返來他的遺物,隻要這個錦袋。”
蓮花身子一顫,一顆淚珠滴在雪地裡,“噗”得砸出一個小坑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芳遠輕聲說道:“蓮花,這些事情我都會做好,信賴我”。
善喜聽出蓮花語氣中的調侃,有些著惱:“我當然是為公主憂愁啊!萬一朝廷準了,公主可就真得去天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