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鄴城前,住在晉陽王府,父親常請人開講經學,有個叫盧景玉的先生,《易》《書》《禮記》《論語》《老子》注了一遍,盧先生的功底並不減色江左經學世家。”晏清源似很有興趣,同歸菀提及他在晉陽受業舊事。
“跟我說說,喜好吃甚麼,讓後廚重新給你做?”
藉著燭火走進內宅時,也辨不清方向,這時暮色已經下來, 最後一縷餘暉,盤在屋脊之上, 是她本日所見的獨一亮色。直到被領進一處屋子, 一昂首, 模糊可見大氣安閒的“梅塢”二字。
一起上,歸菀問過幾次,晏清源皆對付兩句亂來疇昔,這一回,倒是笑著明白說了:“你盧伯伯現現在得了太學的差事,好孩子,要不我在陛上麵前也薦一薦你,做個女官,奉養太後去?”
不想晏清源這一回竟美意腸放開了她:“夜深了,你去安息罷。”
歸菀儘力定神,看著眼底道:“大將軍的字,運筆剛健,慎嚴峻氣,若送與長輩,必得青目。”
思路飄了半晌,忽轉念想道,你便是讀了書,也是未野蠻的禽獸罷了,那裡曉得何為衣冠禮教。
晏清源點了點頭,那羅延猛地靈醒一下,躊躇問道:“世子爺今晚要過夜東柏堂?”
“大將軍不安息麼?”歸菀一顆心咚咚直跳,摸索真假,見他目光漸漸柔嫩下來,一心覺得是錯覺,晏清源皺眉笑看她:“如何,孤枕難眠了?”
“大將軍也喜好儒家的文籍?”歸菀問他,晏清源偏頭摸了摸她臉頰:“就像喜好你一樣啊!”
晏清源擺好鎮尺,揀了一管長峰紫毫,蘸飽墨汁,提筆而落的字形非常持重,歸菀瞥了一眼,不免驚奇,見他一派安靜,埋首於謄抄這本《春秋公羊註疏》心底倒略鬆一口氣。
不想歸菀卻當真,來不及細想,隻想著不管如何也比留在他身邊好,不敢肯定地望著他:“真的麼?大將軍肯薦我?”晏清源發笑,語意幽幽,“好孩子,等我膩了再說罷。”
他的氣味向來過分激烈,歸菀害怕,搖了點頭,拿起雙箸重新漸漸用了起來,一頓飯吃的味同嚼蠟,幸虧晏清源見她肯乖順就範,仍去忙事了。
晏清源負手而立,嘴角噙著慣有的笑:“我去過陸府,見你閨閣素雅得很,大略照此安插了,可還喜好?”
“研墨。”晏清源朝她招手,歸菀聞言上前取了墨錠,如他所料極是熟稔地研起墨來,溫馨如此。
她穿的是舊衣裳,可惜這裡不是江南,在鄴城,到底嫌薄弱了,晏清源瞟了兩眼,也不鬆筆,直到婢子將飯食送來,纔將筆扔開,坐到榻上:
他莫名說了番風馬牛不相及的說話,聽得歸菀刺心,強忍著淚,也不該話。
那羅延困得哈欠連天隻想從速倒頭睡覺, 不得不打起精力回話:“照世子爺的叮嚀,都安設好了。”
一張晶瑩小臉緩緩在他指間抬起,愁悶哀傷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奉告他:“我是精神凡胎,不能不怨。”
書等閒被他抽了去,歸菀低呼一聲,晏清源微淺笑道:“這麼鄙吝?我還未謄抄完,你怕甚麼?”他揚起手,“東西是你的,放心。”說著又戲謔看她,“可你倒是我的。”
歸菀本偶然去聽,入耳半日,倒是將信將疑,北朝很多人隻說鮮卑語,連中原漢話都不會說,遑論寫字,歸菀又聽晏清源一口一個盧先生,狐疑他說的是否範陽盧氏,卻對北方效力魏朝的世家並無好感,自幾十載前,鮮卑占有東都洛陽,便垂垂自誇中原正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