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偶然候,當真陋劣得好笑。
“公子覺得呢?”
這一日賀樓齊帶來了獨孤公子的手書。長長十頁紙,點滴訴儘相思。那話語和順纏綿,問我,問孩子,問餬口起居,事無大小。隻絕口不提戰事,是怕我擔憂。
“真的嗎?”我心頭掠過一陣狂喜,嘩一下站起來,卻又一嚇,恐怕轟動了腹中的阿誰。
誰在乎那女子的悲歡平生?
賀樓齊看了笑道:“娘子這話也太簡練,隻怕將軍讀了意猶未儘。”
我歡樂得心砰砰亂跳。在我的身材裡,竟然躲藏著一個小小的生命。他的一半是我敬愛的男人,另一半是我。
或許是俄然成了母親,我總感覺有一股和順在內心盪來盪去,說:“算了,你去吧。”
我冷靜不語。對他們來講,一個女人的生老病死算得甚麼?不過是死了一個就另娶一個,彌補那位置一向不空,也就有交代了。
她一邊說一邊哭,肥胖的肩膀不斷地顫栗:“奴婢隻求有個活路,不敢在小娘子麵前冒昧,求小娘子不要趕我走。”
賀樓齊說到這件事,感喟說:“將軍為此非常遺憾。高歡軍數日內疾行八九百裡,軍馬疲頓,此時渡河擊之可破。可皇上卻聽信小人短視之言,沿河扼守。須知長河萬裡,隻要一個處所被高歡衝破,就是一潰千裡啊。”
我展開素白的紙箋,提筆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寫些甚麼。最後倉促才寫了幾個字。
這沉默,輕巧地粉飾了多少權力更迭,血雨腥風。
不久,天子宣稱要南下撻伐梁朝,下詔戒嚴,征發河南諸州兵馬,在洛陽郊野閱兵。
“真的?”他貼在我肚子上的手一顫。
洛陽還是那樣的洛陽。不管誰成為她的仆人,不管誰來修建她,或是焚燬她,她都那麼溫馨地躺在天空之下,沉默不語。
我從鏡前站起家,笑著迎上去:“如願。”
也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會長得像他多一些,還是像我。
賀樓齊歎口氣:“至尊錯過了戰機,現在高歡就要渡河,打是打不下去了。有人發起往南投賀拔勝,有人說往西就宇文泰,另有人慷慨激昂要求死戰洛口。隻是不知至尊本身是如何想的。”
專管洗衣熨燙的下人,想也不會如何。若真是個誠篤可靠的人,過兩年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她也就算苦儘甘來了。
大夫來了,是洛陽城最好的大夫,年屆花甲,佝僂著背,鬚髮儘白。曾在宮中奉養過胡太後。胡太後身後便出了宮,誓不再為皇家效命。
此時我已有四個月身孕,小腹微隆,在鏡前自照時,隻感覺周身寧靜。不知是不是腹中的骨肉震驚母親的情腸,我竟不再情願聽他說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
我模糊想起霜娘當時也說過,是一個熟客買下的我。
我望著窗外焦灼發白的天空,問:“你說,至尊會如何選?”
婚姻當真涼薄。
獨孤公子每日在朝堂上看著高歡對天子指手畫腳橫加乾與,心中不免鬱鬱不忿。
全府高低都在盼著這個孩子。盼著嬰兒的哭泣聲,能給這個氛圍陰沉的洛陽帶來些新的生機。
他見我不答,自顧自說道:“前日高歡給我密信,說皇上給了他密詔,說是要親征關西,討伐黑獺。他素知黑獺與我交好,還奉告我這個,隻怕……”
“現在高歡已分兵二十二萬南下洛陽,說是要幫忙天子討伐關西,隻怕是要逼宮。皇上年青氣盛,不肯大權旁落,誓要與高歡一爭高低。我家世代忠於元氏,釜鑊之難也無退意,但是我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