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難產，大抵也是我負了他的報應。我虧欠他太多。

交代完這件在我心中牽掛了多年的事情，我閉上眼。身材的疼痛垂垂趨於麻痹，腦筋也昏沉起來。

他固執地長在我的腹中，彷彿已經根深蒂固，冇法撼動。

我難以置信這是真的，伸手去觸他。卻那麼柔嫩，那麼溫熱。

竟然想見的是他。

是因我當年的那句話吧。我的孩子要有親生父親。

心中驀地湧起一陣暖。隻覺相思如扣。

心中一動念，嚇，如何竟如同垂死之際普通，如此坦誠。

他的手枯燥暖和，那麼有力。我閉著眼有力展開，隻感覺頭麵儘已汗濕。

本來大限已至是如許的景象。

去歲十月，他出軍蒲阪，度過汾河追擊高歡。十仲春，至尊到華陰打獵，大饗將士。他又率諸將到至尊下榻的行轅謁見。

平空裡轟地一聲驚雷，麵前的祥雲頃刻消逝，四周的白光突然燃燒。統統都墮入了無邊的暗中當中。

一個產婆抖著身子不敢昂首，說：“小公子在內裡憋得太久，隻怕是保不住了……”

是的，我想見他。

我們都驚呆了。一時乃至不及反應：那是甚麼聲音？

我衝他咧嘴一笑：“我們也到了這死彆的時候。”

他雙眼水汽迷濛，錚錚鐵骨的男人，竟暴露孤傲無助的神情。

存亡關頭，他本可落井下石，卻還是伸手將他從絕壁下拉了上來。

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嗎？他還活著嗎？我想抬身去看，卻隻感覺筋疲力儘，冇法轉動。

我感覺眼睛乾澀，隻感覺身材一陣一陣地飄忽起來。

我悄悄說：“彆難堪他們。是我冇用……”我吃力地用手指去撫他的掌心，心中淒然，淚水就忍不住流了出來：“我對不起你。”

聽他這麼說，我的眼淚潸但是下。

眉生哭著扶著我的頭，將一碗新盛出來的熱熱的湯藥遞到我嘴邊：“夫人，快喝些蔘湯補補體力。必然能生下來的。”

另有甚麼要對他說？他比誰都明白我所思所想。

那孩子的臉皺巴巴的，慘白的身材正在逐步變成充滿生命力的粉紅色。蜷動手，眼睛緊緊閉著，卻大張著嘴，用力地哭著。

我在她耳邊悄悄說：“我若死了，你想體例，將它歸還給……他……”

我的心中忽的澄徹安靜，變得非常腐敗。麵前一幅幅畫麵閃過，俱是平生苦樂。

——

床上，我的身側，插著他明晃晃的佩劍。

此時心中腦中一片空缺，竟不記得來路，也不曉得去處。

我是愛他的。——

還是冇有能活下來……

我想對他說甚麼？剛喚出他的名字，我竟發明本身對他無話可說。胸中丘壑如日月江山般波瀾壯闊，可到了嘴邊，竟一字也無。

彷彿一道驚雷，突破了滿天井哀痛的死寂，劈開了覆蓋在全部宅院上空的哀思。

總要見得最後一麵，說儘平生不能說、未敢說的話，纔算都交代了。

軟軟靠在他胸前，吃力張口：“宇文泰……”

“那夫人呢！你們從速救夫人啊！”他又吼。

已經疼了兩天了。這兩天裡，我數次昏迷又疼醒過來。請來的幾個產婆都束手無策，又將城裡最好的大夫都請來，海馬熬煮的催產藥喝了一碗又一碗，孩子仍然生不下來。

一個女子，韶華勝極，卻不過頃刻風景。但是令我一絲欣喜，他畢竟不必看我荒涼老去的模樣，記得的永久隻是我的斑斕我的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