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生將耳朵湊到我嘴邊,然後說:“快馬前日夜裡已經解纜去長安了。安寧公現在應當已經快到東雍州了。”
去歲十月,他出軍蒲阪,度過汾河追擊高歡。十仲春,至尊到華陰打獵,大饗將士。他又率諸將到至尊下榻的行轅謁見。
竟然想見的是他。
是如願率軍從前麵進犯了高歡的追兵,這才救了宇文泰。
眉生亦欣喜地貼在我耳邊說:“夫人,安寧公返來了。”
我想我將近死了。我想見一見他。
我不知那裡來的力量,緊緊抱住他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說話間,聽到一陣熟諳的腳步聲。房間裡一陣衣物的窸窣聲,想是人已跪了一地。
“那夫人呢!你們從速救夫人啊!”他又吼。
這個孩子遲遲不肯出來,我卻垂垂落空力量。我竭力展開眼,模恍惚糊看到四周的幾個產婆束手無策焦頭爛額。
“胡說!”他發怒,昂首對四周跪了一地的產婆吼道:“你們在乾甚麼?持續接生啊!”
是因我當年的那句話吧。我的孩子要有親生父親。
真是命數到了——
我的心中忽的澄徹安靜,變得非常腐敗。麵前一幅幅畫麵閃過,俱是平生苦樂。
“泰……”我悄悄喚他。
宇文泰還未發覺到我醒來。他緊緊抱著那孩子,麵色沉重又哀痛。半晌,將孩子交給一旁的產婆,說:“快去找個溫馨的處所好好埋了吧。彆讓夫人看到。”
我用力展開眼,抬著眼睛去看他。他這大半年過得不甚快意,臉頰凹出來,現在喘著氣,眼底發紅,目中一片倦色。連一臉標緻的髯須都失了光芒。大抵返來得急,神采發紅,滿頭滿臉的汗水,模樣狼狽不堪。
他的聲音哽咽:“大統三年,你嫁於我做新婦。現在不過倉促六載。如果冇有了你,我還要這天下做甚麼……”
十月懷胎,每一天都謹慎翼翼滿腹歡樂,等候著另一個新的生命出世在這個空寂的天井裡。他還未睜眼看一看這個天下,如何就冇有了?
“明音。”他俯在我耳邊,一手重撫著我隆起的肚子,“你要挺住。彆丟下我和孩子們。兩個孩子都還小……”
宇文泰嘩的站起來,兩步衝了出去。半晌,又將那孩子抱返來,狂喜道:“哈哈!明音!他還活著!我們的兒子還活著!!”
寶劍出鞘,鋒芒畢露。刺耳的聲音劃破長空,鋒利的劍刃濺起火星數點。那數燃燒星突然伸展成密佈長空的閃電。
我的心中湧起一陣淒愴:“阿泰……”
交代完這件在我心中牽掛了多年的事情,我閉上眼。身材的疼痛垂垂趨於麻痹,腦筋也昏沉起來。
我已好久冇見到他了,我想看一看他。
已經疼了兩天了。這兩天裡,我數次昏迷又疼醒過來。請來的幾個產婆都束手無策,又將城裡最好的大夫都請來,海馬熬煮的催產藥喝了一碗又一碗,孩子仍然生不下來。
他固執地長在我的腹中,彷彿已經根深蒂固,冇法撼動。
還是冇有能活下來……
碧落鬼域,兩處難尋。
眉生哭著要求:“夫人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夫人不會死……”
我的身子一沉,隻感覺落空了重量,在不竭下落,耳邊疾疾地掠過呼呼風聲。
——
我是愛他的。——
他始終不負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