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去找劉四爺。跟虎妞,是肉在肉裡的乾係;跟劉四,冇有甚麼乾係。已經吃了她的虧,不能再去央告她的爸爸!“我不肯意閒著!”他隻說了這麼一句,為是免得費話與吵嘴。
“我不會!賺不著錢!我會拉車,我愛拉車!”祥子頭上的筋都跳起來。
第二天,祥子很早就出去了。多數的鋪戶已經開了市,但是另有些家關著門。門上的春聯仍然紅豔,黃的掛錢卻有被風吹碎了的。街上很沉著,洋車可很多,車伕們也好似比昔日精力了一些,差不離的都穿戴雙新鞋,車背後另有貼著塊紅紙兒的。祥子很戀慕這些車伕,感覺他們倒有點過年的模樣,而本身是在個葫蘆裡憋悶了這好幾天;他們都循分守己的混著,而他冇有一點謀生,在大街上閒晃。他不安於遊手好閒,但是籌算想明天的事,就得去和虎妞――他的老婆!――商討;他是在老婆――這麼個老婆!――手裡乞食吃。空長了那麼高的身量,空有那麼大的力量,冇用。他第一得先服侍老婆,阿誰紅襖虎牙的東西;吸人精血的東西;他已不是人,而隻是一塊肉。他冇了本身,隻在她的牙中掙紮著,像被貓叼住的一個小鼠。他不想跟她去商討,他得走;想好了主張,給她個不辭而彆。這冇有甚麼對不起人的處所,她是會拿枕頭和他變戲法的女怪!他窩心,他不但想把那身新衣扯碎,也想把本身從內到外放在淨水裡洗一回,他感覺渾身都粘著些不乾淨的,令人噁心的甚麼東西,教他從內心膩煩。他願永久不再見她的麵!
祥子又冇了話。
他站定了,聽著那混亂的人聲,鑼鼓響;看著那來交常常的人,車馬,俄然想起那兩間小屋。耳中的聲音彷彿冇有了,麵前的人物彷彿不見了,隻要那兩間白,暖,貼著紅喜字的小屋,方剛正正的立在麵前。固然隻住過一夜,但是非常的熟諳密切,就是阿誰穿紅襖的娘們彷彿也並不是隨便便能夠捨棄的。立在天橋,他甚麼也冇有,甚麼也不是;在那兩間小屋裡,他有了統統。歸去,隻要歸去才氣有體例。明天的統統都在那小屋裡。慚愧,怕事,難過,都冇用;籌算活著,得找有體例的處所去。
“甚麼?”祥子蹲在爐旁,烤動手;手並不冷,因為冇處所安設,隻好烤一烤。這兩間小屋的確像個家,但是他不曉得往那裡罷休放腳好。
“是不是?我就曉得你要問這個嘛!你不是娶媳婦呢,是娶那點錢,對不對?”
“上哪兒啦?你!”她一邊去盛白菜,一邊問。
“刻苦的命!”她笑了一聲,“一天不拉車,身上就癢癢,是不是?你看老頭子,人家玩了一輩子,到老了還開上車廠子。他也不拉車,也不賣力量,憑心路用飯。你也得學著點,拉一輩子車又算老幾?我們先玩幾天再說,事情也不但忙在這幾天上,奔甚麼命?這兩天我不籌算跟你拌嘴,你可也彆用心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