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祥子_第5章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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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他覺出他又像小我了。太陽還在西邊的最低處,河水被朝霞照得有些微紅,他痛快得要喊叫出來。摸了摸臉上那塊光滑的疤,摸了摸袋中的錢,又看了一眼角樓上的陽光,他硬把病忘了,把統統都忘了,好似有點甚麼心願,他決定走進城去。

“祥子!你讓狼叼了去,還是上非洲挖金礦去了?”

劉四爺是虎相。快七十了,腰板不彎,拿起腿還走個十裡二十裡的。兩隻大圓眼,大鼻頭,方嘴,一對大虎牙,一張口就像個老虎。個子幾近與祥子一邊兒高,頭剃得很亮,冇留鬍子。他自居老虎,可惜冇有兒子,隻要個三十七八歲的虎女――曉得劉四爺的就必也曉得虎妞。她也長得虎頭虎腦,是以嚇住了男人,幫忙父親辦事是把妙手,但是冇人敢娶她作太太。她甚麼都和男人一樣,連罵人也有男人的利落,偶然候更多一些花腔。劉四爺打外,虎妞打內,父女把人和車廠管理得鐵筒普通。人和廠成了洋車界的權威,劉家父女的體例常常在車伕與車主的口上,如讀書人的引經據典。

“行!”劉四爺又點了點頭。

他的鋪蓋還在西安門大街人和車廠呢,天然他想奔那邊去。因為冇有家小,他一貫是住在車廠裡,固然並不永久拉廠子裡的車。人和的老闆劉四爺是已快七十歲的人了;人老,心可不誠懇。年青的時候他當過庫兵,設過賭場,買賣過人丁,放過閻王賬。乾這些謀生所應有的資格與本領――力量,心路,手腕,寒暄,字號等等――劉四爺都有。在前清的時候,打過群架,搶過良家婦女,跪過鐵索。跪上鐵索,劉四並冇皺一皺眉,冇說一個饒命。官司教他硬挺了過來,這叫作“字號”。出了獄,剛巧入了民國,巡警的權勢越來越大,劉四爺看出空中上的豪傑已成了疇昔的事兒,即便李逵武鬆再世也不會有多少機遇了。他開了個洋車廠子。土混渾出身,他曉得如何對於貧民,甚麼時候該緊一把兒,那裡該鬆一步兒,他有長於變更的天賦。車伕們冇有敢跟他耍骨頭的。他一瞪眼,和他哈哈一笑,能把人弄得迷含混糊的,彷彿一腳登在天國,一腳登在天國,隻好聽他玩弄。到現在,他有六十多輛車,至壞的也是七八成新的,他不存破車。車租,他的比彆家的大,但是到三節他比彆家多放著兩天的份兒。人和廠有處所住,拉他的車的光棍兒,都能夠白住――但是得交上車份兒,交不上賬而和他苦膩的,他扣下鋪蓋,把人當個破水壺似的扔出門外。大師如果有個急事急病,隻須奉告他一聲,他不含混,水裡火裡他都熱情的幫手,這叫作“字號”。

“聽你的!”

祥子戴著新草帽,坐在他們劈麵。

祥子早就有點悔怨,一聽這個,更難過了。但是,繼而一想,把三隻活活的牲口賣給湯鍋去挨刀,有點缺德;他和駱駝都是逃出來的,就都該活著。甚麼也冇說,貳心中安靜了下去。

“哼!”祥子冇說出甚麼來。

“車?”祥子啐了口唾沫。

虎女人把傢夥撤下去,劉四爺仰著頭彷彿是想起點來甚麼。俄然一笑,暴露兩個越老越健壯的虎牙:“傻子,你說病在了海甸?為甚麼不由黃村大道一向返來?”

打扮好了,一共才花了兩塊二毛錢。近似搪布的一身本質粗布褲褂一元,青布鞋八毛,線披兒織成的襪子一毛五,另有頂二毛五的草帽。脫下來的破東西換了兩包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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