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溫玉恰從後門歸府,無巧不巧正趕上那混世魔王和煦。和煦,和煦,一點也不像他名字那般暖和緩煦,直逼得她擺佈逃竄唯恐被他追上。如果被髮明她的隱蔽,怕是今後連偷偷出府都難了。
方纔跑進楓雅居,內裡就下起了流落大雨,一掃連日來的炎熱,平增了多少沁涼。
男人似是在輕笑,溫玉隻覺臉頰飛紅,半晌才聽到他舒雅的聲音在簾後響起:“想要做強者就要經得起冗長工夫的打磨和數十年的啞忍。”
“不知大師來府上有何要事?”溫泰興一貫沉穩,麵上雖未表白,心底卻早已百轉千回,隻覺這虛雲禪師來得俄然。
虛雲禪師雖隻是一介方丈,卻有天子親授的“國師”稱呼,職位亦不是旁人所能對比的。溫府高低以高朋禮節相待,顧秋月更是破天荒的含笑相陪,不成否定,對外,她的確是位端莊風雅的侯爺夫人。
――強者所要啞忍和磨礪的比這個何止百倍、千倍。
――所謂強者是身強心更強,不管何時何事都打不垮摧不倒,最後的贏家纔是真正的強者。
“砰!”
是啊,不過是溫儀的冷言冷語,顧秋月的苛責薄待,每日的勞苦艱苦,就熬不住了嗎?
虛雲禪師笑了笑:“無甚要事,倒是聽聞夫人日前尋覓貧僧,本日也算是過府一敘罷了。”
一句貴不成言驚得滿室瞠目,溫玉也訝異地抬了眸子,正對上溫泰興諱莫如深的眼神,彷彿蒙著一層薄霧,叫人看不透辟。
每晚她仍舊偷偷溜出府,在楓雅居讀書、練琴,這段日子對她而言最為安閒。楓雅居裡很多古書史例,特彆是林隱先生的真知灼見經常叫溫玉咂舌,間歇也會暗自推斷他的身份,如此博學,經世之才,如何甘心隱居山林做個閒散神仙?乃至於想起當初他對強者的一番論調,猜想,他的背後大抵也有一段秘辛舊事,或許,他也是在做強者的路上,啞忍著他所說的蕭索與孤苦。
這雨鋪天蓋地,彷彿她出世時的那場。丹姑姑說,當日的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昏入夜地,彷彿是在為母親的死而記念。她聽罷總在想,母親定是個溫婉賢淑的女子,不然怎會招致老天都為她抽泣。
溫泰興朝她睇了一眼,不滿地蹙了蹙眉。眼下時勢竄改多端,固然溫儀有機遇坐上太子妃之位,但如此招搖之舉老是不當的,不免落人話柄。顧秋月愛女心切,自發講錯,牽強一笑,便不再多言,隻悄悄地聽著兩人論起佛理來。
溫玉冷靜點頭,一股鬱結之氣俄然湧上心頭,怔然道:“我想做強者。”
“你能忍耐嫡親的背叛嗎?你能忍耐十年的暗中與孤苦嗎?你能忍耐當千夫所指時還仍然死取信心嗎?”
溫玉頃刻怔住,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說出這麼一長串話,而那句“不過是府宅後院的小小爭鬥”一向迴旋於耳。
也不知是溫泰興轉了性子,還是因為高僧的一句話,溫玉在府中的日子竟然好了起來。粗活不消多做,偶爾也能跟著溫儀聽老先生講課。溫儀倒是恨得牙癢癢,隻是劈麵發作不得,畢竟是爹爹的號令,隻要背後裡搞鬼。要麼是毀了溫玉的書,要麼就是偷換溫玉的習作,害得她經常被段先生懲罰,一天連著一天,溫玉隻悄悄放在內心,幸虧她另有個隱蔽的“書屋”和“先生”。
“不過是府宅後院的小小爭鬥,你若連這個都扛不住,還談甚麼強者。強者所要啞忍和磨礪的比這個何止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