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閣老打了一個哈欠，正昏昏欲睡之際，麵前新取來的一份卷子上一筆極工緻又微帶冷峻的館閣體映入視線，讓他提了點神。

其他讀卷官已在等待他了，因幾近徹夜未眠，神采都有些髮菜，襯得萬閣老倒顯得有些神清氣爽起來。

萬閣老邇來可貴睡了個好覺，表情不錯，一邊走在頭前，領著世人去拜見天子，一邊笑著接過甚十名的卷子，道：“我來看看，今科的三鼎甲將出自那邊。”

“哈欠……”萬閣老這回是真累著了，眯縫著眼，連著打了一個又一個哈欠，眼角泌出淚花來。

讀卷官們都呆了，不由一齊停下腳步：哪有這麼玩的，這太分歧端方，會考是為國掄才，就是首輔也不能這麼隨心所欲啊！

粗粗掃過內容，文如其字，用詞簡練而精準，該炫一點文采的時候又炫得恰到好處，更有一項拉分長處：不長。

直快走到太和殿門口，萬閣老終究想起來了，忙再低頭把那份卷子一抽，他先前隻是自右翻起了一點，看了姓名籍貫，現在抽出來才見著了全貌，恰是他昨日讚美字好給上等的那份卷子。

這比批寫時要熱烈很多，因不免有等次不異的環境呈現；或雖差了一等半等，但某位給上等的讀卷官特彆看好這篇文章，便要與其彆人據理力圖，爭奪把本身看中的文章往上提一提；當然，另有一種環境，那就是中式舉子裡有乾係戶，為了把和本身好處相乾的乾係戶儘量往前排幾名，讀卷官也會爭辯起來——固然卷子都糊馳名，但殿試不過三百份卷子，想認出來自家的乾係戶還真不難，這點手腳都動不了，也不配坐在這裡成為讀卷官了。

內閣首輔這個職位極高極清極貴，也極度地不好做，和一味往上衝的言官分歧，首輔不但要壓得住上麵的百官，也要哄得住上麵的天子，此中的度如何掌控，則由曆任首輔的脾氣決定各自的氣勢。

次輔則把手裡捧著的十份卷子遞給他。

因卷子隔日就要送呈禦覽，定出終究名次，十幾名代表朝廷最高層次的讀卷官齊聚閣房，連夜批覽評分。

萬閣老瞪著卷子上“蘇長越”三個工緻小字，他向來冇把這個小小舉人放在眼裡，打先帝暴亡後他煩事纏身，就更把他拋到了腦後，冇想到他真能以才過弱冠的年紀過了會試，現在在殿試中的名次還排得高高的。

“……唔，這筆字倒是不錯。”

便連萬閣老那一派的人都不肯和他站一邊了：因為這個錯誤真是冇法解釋的，要扳連大師一起在天子那邊留個“辦事不牢”的印象，誰願落這個評價？

三鼎甲固然終究由天子圈定，不過讀卷官們也會給出一個參考位次，萬閣老的三個乾係戶此時都不在這位次裡——那就做得太顯眼了，不如保個前十，去賭一賭天子的情意。

萬閣老就更方向於後一項，哄好了天子，再借天子的威權去拉攏打壓上麵的群臣，正應了一句耳熟能詳的成語：狐假虎威。

明知是萬閣老的仇家還裝傻，不讓人去喚醒他，由著蘇長越被排到了探花的位次上，本相隻要一個：蔡尚書，反叛了。

這麼一份又一份地流轉著，終究批寫結束，進入下一個定名次的環節。

他雖則還坐在首輔的位置上，內裡看起來新皇對他也客氣，彷彿仍舊職位穩穩的模樣——但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就是這客氣，才讓他一日比一日更不安閒，他已拿出全數手腕往上巴結了，試圖將和先帝時的君臣乾係持續下來，新皇卻不知成心偶然，老是不接他的茬。